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灰衣人點點頭,目光中稍帶讚許,凝視著獨孤明,道。
“你從封印地,轉移到歿谷的那具身體,只是普通不化屍,我想這點你也發現了——其實,殭屍王獨孤無缺,從來都是……”他用一根食指,敲敲自己腦門,“……一條被我收容在這裡的無主孤魂。”
“難道……真正的殭屍王……”
雷赤烏難以置信地盯著,眼前這位連面目都無法看到的男人,忍不住失聲開口。
的確如獨孤明所言,在亡魂族綿延千年的歷史中,誰也沒有看見過,殭屍王獨孤無缺的真實容貌。
這意味著,即使另一個人冒充殭屍王。也無法被拆穿。
灰衣人兩道清湛目光,朝雷赤烏投來一瞥。雷赤烏霎時感到,他腦中所有思想,都被灰衣人盡數察知。
“雷長老,記得斷金嶺上紅衣女嗎?”灰衣人低聲笑了笑,“……那姑娘,後來可為你守了一輩子玉潔冰清,孤獨終老。”
雷赤烏眼中露出迷茫,但隨即便恍然大悟。
那是一件他幾乎遺忘的久遠往事:他奉殭屍王獨孤無缺之命,駐兵斷金嶺。一天深夜。卻有一位紅衣麗人突然出現在他帳中,自薦枕蓆。她索要的代價,便是求他次日攻城時。放過城中老弱婦孺的性命。
他連殭屍渴之如命的人血誘惑都可以抵擋,區區女色,自然不會亂他心旌。
寒風刺骨之夜,他和那女子共處一帳,卻連她半縷鬢香都沒有染指。第二天攻城。他饒過一城人性命,也並不是刻意為那女子,只因他並非暴虐嗜殺之徒。
現在細想,當時斷金嶺地勢險厄,一個弱女子怎麼可能危夜孤身攀援,進入他帳中。必定是有人暗中設定盤算。
雷赤烏只覺背後微冷,他悚然盯著灰衣人。
“那時……是你!”
灰衣人點點頭,黑眸中現出絲歉意。
“那時我很好奇。雷長老究竟是什麼樣的人。”
雷赤烏怔了怔,呆呆直視著灰衣人。這神秘灰衣人,連他從未對任何人提起過的私密往事,都熟諳在胸,足以證明他正是當時的殭屍王獨孤無缺。
灰衣人並沒有撒謊。殭屍王獨孤無缺,確實是託身他軀殼的一縷魂魄。
就在這時。灰衣人一雙明亮的眸子,轉而注視著獨孤明,淡淡道。
“伽羅的眼睛,是我摘掉的。因為她不適合,留在獨孤無缺這男人身邊,獨孤無缺是隻禽獸。”…
他雖然和獨孤無缺的靈魂共用同一個身體,但他卻仍是將獨孤無缺,視作另一個人。
在寶芙看來,這很像現今人們所說的,多重人格分裂。
一個人身體裡,彷彿住著不同幾個靈魂,展現迥然相異的性格和行為。
可眼前這位灰衣人,卻並不是一個精神癔病患者。
這時,一個有些可怕的念頭,從寶芙腦中冒出,她不禁想到:假如這灰衣人一直束縛著獨孤無缺的靈魂,並頂替獨孤無缺生活,那麼獨孤明和阿滅,究竟……是誰的骨血?
莫非,這位灰衣元祖,才是他們的生身父親?
她已經幾乎不敢,去正視獨孤明此刻的臉色。
本來擁有獨孤無缺那樣的父親,對他和阿滅,就已經是大不幸。而更不幸的莫過於,直到今天,才知道自己的生身父親,另有其人。
卻聽獨孤明依然岑寂的聲音,漠然響起。
“我父親真正的身體呢?”
“獨孤無缺的身體,很早就被我毀了……”灰衣人凝視著獨孤明,緩緩述說,“……我留下他的靈魂做幌子,藉以控制金蟬家和亡魂族。他的靈魂,也被我精心誘騙。他記得的事,其實都是我讓他記得的——想想他也蠻可憐,一直當那些過去的悲慘回憶,都是他自己親身經歷的事。”
說到這裡,灰衣人的目光,再次望著寶芙,黑眸深處,滿是難掩的淡淡哀傷。
寶芙現在徹底明白,獨孤無缺對待自己的態度,為何那麼古怪糾結,前後不一。
原來他的記憶,根本不屬於自己,而是眼前這灰衣人的記憶。看來,真正想要殺死她的,並不是獨孤無缺,而是灰衣人。
此刻,灰衣人看她的眼神越是柔和,就越是讓她感到,他是一隻隨時會將她撕碎的冷血鯊魚。
不自禁地,她微微寒噤,低聲問。
“你到底是誰?”
其實,她此刻更想問的是:我是誰。
隱然覺得,這灰衣人,一定知曉和她身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