位置。他薄削好看的嘴唇微微翕動。
“……開槍……”
她沒有聽錯,阿滅的聲音很嘶啞也很輕,但很清晰。他要她朝他開槍。
這是阿滅殘存的意志?還是那隻地邪的意志?
寶芙拇指輕觸沒有溫度的扳機,感覺自己的身體變得僵硬,腦子裡混亂極了。
到底要不要開槍……她不能確定,她開槍後是不是就能殺死奪取阿滅軀殼的地邪。但她不想因此傷了阿滅。可阿滅或許已經死了,她轉念又想……這正是結束羈絆的機會。阿滅也必定厭倦了,她這樣搖擺不定的女人。
她和獨孤明還有阿滅,只要他們三人當中出局一個,事情就解決了。
胸口驀地感到火炙似的刺痛,她憎恨自己的殘忍——為什麼她竟然想要阿滅死,而不是獨孤明。
咚!一聲錐心悶響,震得她整個人一哆嗦。
她低頭看了看那把掉在地上的槍。隨即又抬起頭。透過迷漫的淚光,她微笑凝視著阿滅那張越來越純白,猙獰邪惡的臉。
胸口的疼痛更加劇烈,蔓延開來。那種撕裂感,侵入她全身每一根神經。那是阿滅的手,他握住了她的心臟。只需稍稍再一使力,他便會捏碎她的心臟。
然後她也會化為灰燼麼?
她這樣想著,緩緩闔上眼睛。溶洞中的喧囂聲離她越來越遠。那些刀刃刺入殭屍心臟時的噗嗤聲,殭屍撕咬人類肌體時的圪嚓聲,風的呼嘯聲,死者的呻吟聲……有人喊著她的名字,她辨不清那是誰。
但她沒有聽到那個她最熟悉的,低沉、沙啞又岑寂的聲音。
獨孤明沒有看到她死了,或是他已經被地邪殺了?將只有她一個人,孤單又寂寞,走進那又遽冷又黑暗的地方。
“一切光明。終將寂滅……”
一個溫柔的聲音,在她耳邊低語。
她嗅到一股淡淡的異香,甜中透著苦澀。彷彿盛開在黃泉畔。接引亡靈去地獄的曼珠沙華。
睜開眼,她沒有看到傳說中那如血如荼的彼岸花。
只有被水稀釋的血,在潔白的大理石地板流淌著。血迅速就消融在潔淨清透的流水中,湮滅無跡。
寶芙意識到,那是她自己身體上的血。她趴在地板上,後背被溫熱的雨水澆著。但她隨即便明白。那不是雨水。因為她此刻在一間浴室裡。
這間各種設施齊備,充滿柔和白色燈光的浴室,怎麼看都不像是地獄。
站起身,寶芙從牆上的鏡中,看到自己身上的血汙都已被沖洗乾淨。重新變得皎潔。她胸部是完好的,沒有傷痕。也沒有痛感。她的心臟還在胸腔裡跳動著。
她沒有化為灰燼,阿滅沒有殺死她。
四周沒有阿滅的身影,她卻能嗅到空氣裡阿滅的氣味,混合在一大堆別的味道里。天女木蘭、皮質和羊毛的腐臭、微微發黴的紙、乾燥柚木、蘊熱的咖啡香和又甜又苦的濃烈茶香——斯里蘭卡紅茶。…
雖然已經不是人類,卻依然殘留的人類味蕾記憶,竟使她極為懷念這種香氣。
她推開浴室的門走出去,穿過狹窄幽暗的廊道。
急促的腳步聲從廊道那一頭傳來,一個四十歲男人慘白的臉孔出現在她視線中。
那張有些瘁鬱和緊張的臉,寶芙並不陌生,她想起他是她的國文教授。在這裡遇見授業恩師,她不驚奇,因為這裡是日落山校園。
她驚奇的是,國文教授也變成了殭屍。
看到她,飽讀聖賢書的夫子雙眸便轉變成腥紅,獠牙畢露,朝她撲過來。
寶芙估計這個男人已經不記得她是他的學生,他也察覺不到她是什麼。被媽媽夏紅菲封住力量後,她無法散發出氣場。或許,他才不在乎她是什麼,他受殭屍的殺戮本能驅使,僅僅就是想撕碎她。
她本該早發現他,他身上有殭屍的味道和血腥,但她完全被那股茶香牽著鼻子走了。
正當她猶豫,是退回那間浴室,還是找個地方躲起來時,她的眼前,一個男人忽然從天而降。
白髮和白色的眼眸,比野獸還迅捷的動作,他立刻將國文教授變成灰燼。
“滅……”
寶芙知道阿滅始終就在她附近,她很想弄清楚,他為什麼突然將她從溶洞帶到日落山。
阿滅回頭朝她看過來,他沒有思想和情感的空洞白眸,讓她剛剛萌生的希望,又成為失望。
他依舊是那個和地邪聯通靈魂的阿滅。
可他卻沒有殺死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