紙上的黑字,來因去脈,都無一不清清楚楚顯現。獨孤明對他唯一的弟弟阿滅,用盡各種卑劣手段,屢屢致阿滅於死地。不知是因為難逃宿劫,彼此冤孽太深,還是因為自幼生長的那個畸形家缺乏正常的親情溫暖,導致獨孤明和阿滅兩人個性都十分強烈偏激,互相憎恨。總之這兄弟二人,的確如他們父親期望的那樣,殘殺不休。
她的眼睛,卻總是不願意看到這一點。
這或者是一種愚蠢又固執的堅持。她心底寧肯相信,她所看見的那兩個男人。相信她從他們身上,窺見的柔軟。
“公主,你太迷戀明,所以看不清,他這種黑暗造物的真相……”衡輕嘆口氣,眉頭間有一閃而逝的愴痛,他沉了沉,低聲道,“……和那時候的阿宵一樣。”
寶芙記得暗妃宵也曾經告誡她:黑暗造物不可信。而衡和暗妃宵口中的黑暗造物,必然是指殭屍。這其中自然也包括有殭屍血統的獨孤明。
其實。她心裡對獨孤明究竟會不會出手救阿滅,也是未知。
假使明真的對阿滅見死不救,她不會責怪他。她知道,這個冷血無情的男人。做了那麼多冷血無情的事,並不是出自他本心。
為查清籠罩在她身上的黑暗命運,為保護她,他才壞事做盡,揹負惡名。
她曾答應死去的龍汐教授,不管未來多艱難,也要堅持找到真相,絕對不會再逃避。可是,如果阿滅死了,那真相也就沒有任何意義了。此刻她已經想得通透。只要阿滅一死,她就將自己也殺死。
這樣便能還給獨孤明自由。沒有她的羈絆,無論他是什麼身份,在什麼地方,都可以活得逍遙自在。他不必因她的緣故。再被捲進和黑暗之神有關的危險當中,也就不會再為她,雙手沾滿無辜人的鮮血。
她還記得第一次遇見他時,他猶如從畫中降臨凡間的天使。
過了很久她才明白:那天,就在那個天使般的少年,對她露出那種,能融化她心底陰霾的笑容時。她就註定為他蠱惑。
然而漸漸,她發現她已經很少,再能看到他燦爛如五月陽光的笑容。
她為這樣的他心痛。正是因為對她的眷愛,他才如一頭被枷鎖桎梏的猛獸,無法得到自由。
寶芙記得,兒時在動物園中看到過獅子和老虎。那些病懨懨的動物。僅僅是一團汙髒的毛皮和血肉,完全喪失了百獸之王的雄風。長期被困於囹圄中的猛獸,終有一日,或是會失去鮮活生命,或是會失去純勇靈魂。甚至兩者皆失。她應當把獨孤明的自由還給他。美麗又高貴的殭屍太子,原本就該是一株,被清泉濯滌過的白蓮,不被凡塵沾染羈留。…
靜靜看著獨孤明,寶芙沒有洩露自己的心事,她只是恍惚遙想,他再次微笑時的樣子。
救阿滅,或是不救,她要他按照自己真正的心意決定。
獨孤明那雙隱隱透射出寶石般瑰璚光芒的黑眸,此刻也凝視著她。忽然,寶芙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眼睛花了。她看到,他唇角微一上揚,那張雪白俊美的臉龐上,露出一個稍縱即逝的微笑。雖然只是短暫瞬間,但那久違的笑容,就像一縷暖陽,撫照過她胸中的痠痛憂傷。
隨即,他轉目看著莫瑪,沙啞低沉的聲音岑寂響起。
“我們沒有多少時間可以浪費了,巫女。”
寶芙在聽到獨孤明這麼說的一霎那,感到渾身透出層微帶沁涼的汗,就如被浸在水中又撈出來一樣。她四肢發麻,心口卻亂糟糟的彷彿有團火在燒,快要癱坐在地上。現在她才感到慚愧,她是多麼地不相信獨孤明。其實,早在獨孤明詢問莫瑪,是否能為常人所不為之事時,便表明他有救阿滅的意願。可她卻仍是難以相信,他竟然同意了,同意救阿滅。
莫瑪深邃清澈的貓眸,這時平靜地看著獨孤明。
“殭屍太子,你都不問問,要怎樣救你弟弟嗎?”
說著,她走到阿滅身邊,俯身抬起阿滅一隻手腕。
寶芙緊跟在莫瑪身後,她看到莫瑪握住的,正是阿滅那只有龍紋的手臂。那隻手臂上的靛青色龍紋,此刻已經變得淺淡發白。這似乎預示,阿滅的生命,已經岌岌可危。
莫瑪嘴裡發出聲輕輕唿哨,那隻本來蹲在她肩頭的猞猁貓赤烈,颼得躍到阿滅的臂膊上。
赤烈用鼻子輕輕嗅著阿滅手臂上那條墨龍。突然,它深翡翠色的瞳子裡,驟然冒出兩簇小小綠光。揮爪啪的一下,它在龍頭嘴部,抓住幾道血痕。
龍嘴的圖案,霎那便被貓爪毀壞,成了一團模糊。
那片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