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在乎,”羅蘭說。在暈眩的極限,他儘可能使勁地思考、清晰地思考。“而現在你已經受傷了。”
“我癱瘓了?”
“我不知道。”也不在乎。“我所知的一切就是,你還活著,而當你再次提筆寫作時,你將聆聽龜之歌,乾神之歌,和以前你所做的一樣。不管癱不癱瘓。而且這一次你要一直唱到歌謠終結。”
“好的。”
“你將——”
“還有閾思卡-甘,熊之歌。”金打斷了他。接著又兀自搖搖頭,似乎即便身在催眠態還是清楚地感到痛楚。“閾思卡-甘。”
熊之哭喊?熊之高喊?羅蘭不知道該怎麼解釋。他希望那無關緊要,只不過是作家的雙關語。
一輛汽車拖著一輛熄火的摩托車從車禍地點旁駛過,絲毫不曾減速,接著,又有兩輛大摩托車從另一方向的車道上呼嘯而過。於是,羅蘭不得不彆扭地承認:時間並沒有停駐,但剛才是停頓了,在事發的瞬間,陰暗的時間。感受到光束以這樣的方式庇護了他們,他知道,現在已經沒有危險了,因而能呼救,至少能有一點兒幫助。
4
再跟他說一遍。決不允許有半點誤解。也不容許有半點退縮,他以前退縮了一次。
他彎下腰,直到自己跟金差點臉貼臉、鼻尖頂鼻尖了,才說道:“這次你要一直唱到歌謠終結,寫到故事講完。你真的明白了嗎?”
“‘於是,他們幸福地生活在一起,直到時日終盡,’”金恍如夢囈般說道,“我希望我可以這樣寫。”
“我也是。”這是他真摯無比的心聲。儘管他深陷悲傷,卻還沒有淚;他覺得雙眼像是兩塊火燙的石頭。也許眼淚會遲一些來到,當這裡發生的事情有機會消緩一些時。
“我會照你說的做,槍俠。不管當書越來越厚時故事會走到哪一步。”金的聲音漸漸低弱。羅蘭認為他很快就會陷入無意識了。“我為你的朋友們感到難過,真的很遺憾。”
“謝謝你。”羅蘭說著,依然壓抑著想張開雙手扼住作家的脖子、將他的最後一口氣捏出來的衝動。他起身站起來,但金說了什麼,似乎攔住了他。
“你是否聽過她的歌謠,我跟你說過的?聆聽蘇珊娜之歌?”
“我……是的。”
現在,金強迫自己用手肘撐坐起來,雖然他的氣力已漸失去,但聲音依然清晰有力。“她需要你。你也需要她。現在別管我了。攢下你的仇恨吧,還有人更值得你去恨。我沒有建立出你的卡,如同我沒有創造出乾神或是這世界,我們兩個都明白這一點。拋去你的愚唸吧——還有悲慟——如同你吩咐我那樣,去完成你的那份使命吧。”金提高嗓門,變為粗暴的吼叫;他突然伸出手,以驚人的強悍抓住羅蘭的手腕。“完成使命!”
一開始,羅蘭想答些什麼,卻覺得腦袋一片空白。他清了清嗓子,再開口。“睡吧,先生——睡吧,忘了這裡的每一個人,但除了撞你的那個。”
金的眼皮垂下了。“忘了這裡的每一個人,但除了撞你的那個。”
“你正在散步,那人開車撞了你。”
“散步……那人撞了我。”
“沒有別人在這裡。沒有我。沒有傑克。沒有那女人。”
“沒有別人。”金應聲答道,“只有我和他。他也會這樣說嗎?”
“是的。很快你就會沉睡過去。過後還會覺得疼痛,但你現在什麼也感覺不到。”
“現在沒有疼痛。沉睡。”金那扭曲的身架放鬆地平躺在松針厚厚的地面上。
“但你沉睡前,再聽我一句話。”羅蘭說。
“我在聽。”
“有個女人可能會來找你——等一下,你是否夢中愛過男人?”
“你是在問,我是不是同性戀嗎?也許是個潛在的同性戀?”聽起來,金雖然虛弱,卻還不失幽默。
“我不知道。”羅蘭停頓了一下,說,“我想是的。”
“答案是:不。”金說,“有時候我會夢到女人。現在少了,我老了……但眼下也許不太會夢見了。那混蛋真是把我撞得很慘。”
還不算太慘,不像我的男孩那麼慘。羅蘭苦澀地默想著,但沒有說出來。
“如果你只會夢想和女人相愛,那就會有一個女人來找你。”
“你說的可當真?”金似乎很有興趣。
“是的。如果她真的來了,那會是個好女人。她會跟你說虛無之境的祥和和快樂。她也許會自稱為莫菲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