發生了什麼,不過不要緊,在密林深處生存,最重要的不是一雙銳利目光,而是一隻靈敏的鼻子,怪物乾脆閉上了眼睛,仰面朝天,鼻翼扇動一次次努力地嗅著。
這一嗅,便是整整一個白天。
遠處戰場的噪響始終不曾歇止,但怪物們聽得習慣了也就不再覺得可怕,初時臉上的戒備與畏懼漸漸地散去,而一天之中,從走出山林的生番已經多到了無以計數,把哨樓與山林之間的空地盡數填滿。這只是能看到的,不知道還有多少藏在林中,目光不可及。
明月高懸。夜色中一雙雙眸子閃爍出幽幽光芒,所有的生番都不動、不出聲,靜靜注視著哨樓上的同族。
終於,哨樓上的那頭怪物有了動靜,血腥的味道飄過來了,化成了那張醜臉上濃濃的貪婪。三蹦兩縱跳下高塔,但它並沒有和身後同族匯合,而是向著戰場方向跑去。
四足著地,跑得不快不慢,它不是蠢笨無腦的野獸,它有智慧,知道獵物尚遠,奔襲途中需要儲存體力。另外,值得一提的是,它在哨樓進出中,撿到了一頂士兵撤離時丟下的帽盔,順手將其戴在自己的頭頂上,可惜頭大盔小,跑不了幾步盔子就掉落下來,幾次裡它都不得不停步撿回頭盔,到後來它終於不耐煩了,爪子一揮,輕輕鬆鬆把鐵皮打造的堅硬頭盔扯了個稀爛。
一動皆動,山林又復嘩嘩顫抖,搖動得天地不穩!
……
華嚴覺得自己快瘋了!在惡戰中殺得發瘋了,同時也被自己的運氣驚訝得要發瘋,從昨天早上開始的惡戰,到現在已經打了足足十幾個時辰,此刻正紅日當空,轉過天來的正午時分了。
混戰之中,燕人未曾循例入夜休戰,一方不罷手,另一方乾脆早就把生死拋開了,那就通曉鏖戰吧!
在記憶中,應該是昨天下午的時候,華嚴只覺得後腦先是一沉,跟著疼痛傳來眼前金星迸濺,他不知被誰打中了腦袋,身子一軟就什麼都不知道了。他還以為自己死了,可是等醒過來,陽光刺眼生疼、周圍殺聲震天,華嚴這才明白自己只是昏厥。
燕人、南理人,已經倒下去數萬具屍首,之前沒有敵人來對他補上一刀,也沒有同伴過來幫忙掐人中,華大將軍就躺在那裡、在戰場上大大得睡上了一覺。這種經歷、這種運氣可是以前做夢都想不到的,以至醒來、弄清楚事情過程的華嚴第一個反應就是:沙場大睡一覺天亮,這件事足夠老子吹噓一輩子了。
但隨即他又反應過來,要想吹噓總得活著…也未必啦,到了黃泉路上去說這事照樣威風八面!華嚴抖抖手抖抖腳,活動了下肩膀又隨手撿了把刀子,爬了起來,睡過一覺,感覺還是挺舒服的……
燕軍規模遠勝南理,一隊隊士兵輪流罔替,至多打上兩個時辰就能撤下去休息,標準的車輪戰打法;南理人也在輪替,可是從昨天深夜開始就沒有章法了,人數不夠,如何替換?自那時起,軍陣徹底散亂。
但是讓燕人意外的是,哪怕南理人已經亂了、潰了,但仍不逃、仍死戰,想要徹底剿滅他們絕不是件輕鬆事情,常規時至多到黎明就能解決的戰鬥,竟然被南理人一直拖到了正午,且還在奮戰!
他們還剩多少人?兩萬?還是兩萬五?
我們又死了多少人?四萬?還是五萬?
穆桐有些坐不住了,這不是城池攻堅,更不是勢均力敵的拼殺,而是優劣天差地別的必勝一戰,贏是應該的,無功,且傷亡也決不能大,最簡單的道理,十個人打三個人,贏了可是就剩七個人甚至六個人,這便是大過了!
南理還有兩萬人,那是不是燕卒需要再死兩萬才能結束戰鬥?穆桐召集身邊將領,他需要一個新的戰術,能夠迅速擊破頑敵、同時減少陣亡。就在這個時候,忽然有親兵急匆匆趕來,說是已經遊弋到敵軍背後的斥候發現有南方有大群野獸。
穆桐不明所以:“什麼野獸?”
還不等親兵仔細呈報,突然一陣嘶嗥,從遠處傳播開來……那是什麼樣的叫聲啊,一萬個還是十萬個尖銳得好像刀子的聲音匯聚在一起,就那麼一下子,割裂天、割裂地、從耳鼓直直戳進心底,讓人心驚膽顫,以至穆桐的手都忍不住抖了一抖。
會害怕不是因為膽小,能在戰場上舍死苦戰的人沒有膽子小的,恐懼來自本能,只因南方的嘶嗥中,飽蘊了南荒的兇殘、包含了大自然的未知,讓人沒辦法不害怕、不顫抖。
生番接近了戰場,便不再躡足隱聲,所有怪物振聲做吼,發力衝刺,撲向它們眼中的血肉美食!
所有人都情不自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