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止一次對未來產生懷疑。
他不知道自己這七萬年來是怎麼過來的,只覺從前種種,渾渾噩噩,彷彿行屍走肉一般,彷彿夢魘一般。
而今,父親口中的那個“鬼魂”終於來了!
“外面還有伏羲嗎?”他聽到自己沙啞的聲音問道。
鍾嶽遲疑一下,點頭道:“還有一位女伏羲。”
“還有伏羲,還有伏羲……”風紀開喃喃道,終於忍不住讓自己眼淚流了出來。
他在父親的密室中伏地大哭,哭聲如同鬼泣,幽咽,撕裂。
鍾嶽默默的站在那裡,等待他從悲慟中清醒過來。
過了良久,風紀開穩定自己的情緒,枯坐在那裡,又過了良久,他澀聲道:“未來的鬼魂,你需要我做什麼?”
鍾嶽沉默片刻,道:“將來,隨我出去,戰鬥,廝殺,博取一個未來。紀開族長……”
他遲疑一下,還是忍不住問出口:“你的外貌雖然還年輕,但是你這麼長時間沉迷於醉酒,這麼長時間沒有經歷過戰鬥,你的兵器,還堪用嗎?砍得動敵人的頭顱嗎?你的血,還能沸騰嗎?是否能面對死亡而不變色?你……還是伏羲嗎?”
他眉心中精神綻放,突然有無邊的血海湧現出來,無數神魔在血海上空戰鬥,雷電交加,到處都是斷肢斷臂從空中墜落,還有一顆顆頭顱滾落下來!
他在向風紀開展示戰鬥的殘酷,無比恐怖的場景。
“走出去?戰鬥?砍頭?還有死亡……”
風紀開盯著那血海,那廝殺,面色蒼白,死死的抓住自己的胸口,他心臟在劇烈跳動,怦,怦,一聲接著一聲,一聲高過一聲,越來越快,似乎要跳出胸腔!
鍾嶽眼中露出憐憫之色,這裡是世外之地,風紀開是在世外之地生長,長大,他沒有經歷過任何戰鬥,沒有經歷過生死搏殺,沒有經歷過外界的險惡。
這裡是一個溫室,他是溫室裡成長的花朵,就算是修為再高,就算是天分再高,也始終沒有經歷過風吹浪打。
他甚至沒有殺過生!
他上戰場,是否會膽怯?他是否會怕見到鮮血?
他面對敵人時是否會遲疑,是否會憐憫對方的性命?
這樣的一位伏羲族長,真的是自己所需要的強者嗎?
風紀開的面色愈發蒼白,抓住胸口的手越來越用力,額頭青筋凸起,突然呼呼的喘著粗氣,彷彿是被撈上岸的魚兒,大口大口的喘息。
他沒有經歷過戰鬥,沒有經歷過廝殺,他甚至害怕死亡!
鍾嶽嘆了口氣,收了漫天異象,起身默默離開。
“鐵……”
突然他背後傳來風紀開夢囈般的聲音,接著蒼啷啷一聲,一口遍佈鏽跡的鐵劍被他插在地上。
鍾嶽停步,回頭看去,只見風紀開抓住鏽鐵劍的手在顫抖,想要將這口鏽劍拔出,卻似乎沒有任何力量。
他絕對是世外之地中最為強大的存在之一,這口鐵劍也是他自幼煉就的神兵,伴隨他一起成長,但是此刻他卻覺得這口鏽鐵劍無比的沉重,讓他難以拔起來。
鍾嶽臉色黯然,鐵還在,血還在,但鐵已鏽,血已涼。
風常陽的兒子在溫室裡生活了太久,迷醉了太久,也失意太久,儘管有著通天的修為和實力,但已經無法再舞動他的劍,激盪他的熱血了。
他不是鍾嶽要找的人,他就像是一個另類的伏殤,已經被磨平了稜角,自怨自艾,只能適合養老,在自怨自艾中默默地老死。
他的劍鏽了,不過大圓滿帝君的劍怎麼會鏽呢?
鏽的是他的心。
他的心鏽了,劍才會鏽,才會鈍。
像他這等存在,神兵反映的是其內心,劍上的鏽跡不除,便說明他的內心依舊鏽跡斑斑。
內心鏽跡斑斑,怎麼能激盪起熱血?
伏羲是無有畏懼的戰神,連血都無法熱起來,又怎麼可以稱作伏羲?
“裝醉太久,會變成真醉。”
薪火搖了搖頭,低聲道:“裝作無能太久,會變成真的無能。他不應該等七萬年這麼久的,時間太久了,把他磨平了。”
鍾嶽嘆了口氣,繼續向外走去,卻在此時,他身後有微弱的光芒映照,鍾嶽心中微動,再次停下腳步。
只見那光芒在漸漸明亮,將他的影子投在牆壁上,讓他的影子越來越清晰。
他聽到了風聲。
輕輕的風聲,讓人戰慄的風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