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回答說:“我不敢去打攪他,天才知道呢,也許是老天爺讓我們滾開。對,我看,咱們還是隨他去。”
我說:“那我就去送這封信,然後回來陪你守在這裡。”
太太說:“你就去吧。”
整個下午我們倆就坐在那裡看著爵爺的門,很少說話。剛才的情景時刻在我腦海裡閃現,與我以前的幻覺何其相似乃爾。順便提一下,這裡發生的故事經過加油添醋早已遠走國外。我還看見有人寫成文字出版發行了,上面的細節描寫還把我的大名也框了進去。不管事情真相如何,反正他們的描寫是:爵爺在屋子裡,頭枕在桌子上,起身的時候臉上那表情簡直讓我傷心透頂。可是此時此地這間屋子就不同了,爵爺伏在桌上的姿勢也大異其趣,臉上的表情是那種痛苦不堪的憤怒,而不是我幻覺中經常(除了上述已經提及的一次之外)見到的絕望神色。現在全部的真相已經大白於天下,如果事實與我的想象相去甚遠的話,那麼我對這種偶然的巧合就會感到焦躁不安了。是的,整個一個下午我坐在那裡獨自冥思苦想;太太自有她自己的心事,我怎麼也不會把自己的胡思亂想拿去煩擾她。就在我們苦苦等待的時候,她突發奇想把亞力山大弄過來去敲爸爸的門。爵爺差遣兒子去幹活,但無論舉止還是言語都是和風細雨的,我暗自慶幸他的瘋魔總算過去了。
最後,天黑了,我點著燈,撥了撥燈心。門忽然開了,爵爺站在門檻上。燈光不夠亮,我看不清他的臉龐。他說話的時候聲音有些異樣,但還是那樣鎮定自若:
“麥科拉,你親自把這封信送去。這是絕密,要親自交到收信人的手裡。”
太太說:“亨利,你沒事吧?”
他慍怒地說:“忙著呢。沒事兒,就是忙了點。男人有了點事就是生病了?莫名其妙!把飯端到這兒來,倒一壺酒:有一個朋友要來拜訪。其他的事就別來打攪了。”
說完,他又把門閂上了。
這封信是送給一個叫海瑞斯大王的,他住在碼頭附近的那家酒館裡。這個亡命之徒的大名我早已如雷貫耳,風傳他以前幹過海盜,現在又在冒險跟印第安人做買賣。我怎麼也想象不出爵爺找他有何貴幹,他跟爵爺又有何干系。再說,爵爺又是怎樣知道他的呢?要不就是他最近遭審判的時候突然畏罪潛逃,鬧得滿城風雨,爵爺才知道他的?反正我跑這趟差事是百般無奈。跟大王打了一個照面之後,我回家時心裡更是萬般淒涼。他住在一個臭味熏天的小屋子裡,坐在蠟油四濺的燭光下,旁邊立著一個空酒瓶。他身上頗有軍人氣質,要不就是裝模作樣的,此人的舉止粗俗不堪。
船長看完了信說:“有勞你告訴爵爺,我在半個小時之內前來拜訪。”說著,他卑躬屈膝地指了指那個空酒瓶,讓我給買酒。
雖然我十萬火急地往回趕,船長仍然緊跟在後,跟爵爺一起一直呆到半夜。雞啼二遍的時候,我從視窗看到爵爺點著燈送他出門,兩人都是一副不勝酒力的樣子,有時還頭靠著頭親切交談幾句。第二天一早,爵爺口袋裡揣著一百英鎊,估計他連一個子兒也沒有帶回來。我敢肯定錢也沒有到大少爺那裡,因為我在那間木屋的附近轉悠了整整一個早上。打那以後爵爺再也沒有走出自個兒的府邸了,他時而漫步到天棚裡去,時而坐在屋子裡跟家人聊天,一切都是那樣正常。不過,鎮裡的人再也見不著他的蹤影,每天去大少爺門口的習慣也戒掉了,海瑞斯此後也再沒有來造訪,或者說還沒有到時候。
現在我的心頭總有一種壓抑感,覺得一舉一動都是那樣神秘莫測。從爵爺改變生活習慣這一點就不難看出,困擾他的是非同一般的心事。可那究竟是什麼,從何而起,他千嗎老悶在家裡和花園裡,這是我敲破腦殼也猜不出來的,不過不需要什麼證據也可以知道那些傳單是引起他鉅變的因素之一。我翻箱倒櫃把所有的傳單都找到了,都看了一遍,裡面全是一些雞毛蒜皮的東西,無非是黨派之間的攻擊謾罵。在我看來,這些言論即使是政界的頭面人物也會把它置若罔聞的,何況爵爺是一個不喜歡拋頭露面的人物呢;而事實上,萬惡之源的傳單久久地縈繞在爵爺的胸懷。最後,當爵爺拋屍北部荒野的時候,我在那種地方、那樣的場合才看到了一些荒誕不經的閒言碎語,都是威格黨①人攻擊那些效忠詹姆斯二世子孫的保皇派的言論。其中提到:“還有一個臭名昭著的叛亂分子就是巴蘭特拉大少爺,企圖恢復他失去的爵位。這件事折騰了很久,因為他在蘇格蘭和法國幹了一些見不得人的卑鄙勾當。他的弟弟杜瑞斯迪爵爺的性情跟他差不多,也不是什麼好鳥。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