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場職工們為了打牙祭改善生活,趕上放假就到山上打野味摘蘑菇。如果挖到些木芝草菇,再打到兩隻山雞,煮上一鍋湯,那就算是神仙過的日子了,可林場的活太多,很少有機會到山裡打牙祭。
那時候“二學生”因為懂點技術,修好了林場唯一一部“春風牌半導體收音機”,所以上級對他睜一隻眼閉一隻眼,所以總能跟著本地人到山上打獵,或是到大神農頂主峰的通訊所維修防火電臺,都給按照參加伐木來計算工分。
這期間他發現有個哨鹿採藥人佘山子,長了張森林古猿般的怪臉,一身的死人味,總蒙著個面,行跡更是十分鬼祟,常溜到林場職工的木屋裡,偷偷擺弄那部收音機,嘴裡叨叨咕咕好像在自言自語。
“二學生”開始以為此人是在收聽敵臺,可那部早該報廢的破收音機別說收敵臺了,在大神農架這片山裡,連我臺的訊號都“呲呲啦啦”時有時無,即便接收到了也根本聽不清楚,又怎麼可能收聽敵臺廣播?所以沒往那方面多想,後來又現這採藥人總在通訊所附近轉悠,趁著沒人注意就擺弄防火電臺。
“二學生”知道通訊所裡的防火電臺,也是部隊淘汰下來不要的裝備。今天這有問題明天那有故障,採藥人卻拿電臺當步話機用,那情形十分詭異,他尋思這佘山子通敵是絕不可能的,不是被鬼上身了,就是雙重人格,也不知自己跟自己叨咕什麼?
大神農架的山民們卻不懂這些,那些人聽到收音機裡有廣播,都以為那匣匣裡有個娘們兒在說話,有人發現佘山子暗中擺弄收音機和電臺,就認定是敵特。但在不久後,佘山子便因到燕子埡峭壁上採藥,被金絲猴啃斷了爬山索子,直接掉到深澗裡淹死了,這件事也就沒人再追究了。
司馬灰聽到這更是驚奇,地下組織裡的成員被稱為“房間”,採藥的佘山子也算是組織裡的一個“房間”。他自稱從其土賊師傅處繼承了通訊密電,不過此人一輩子沒離開過深山,大字也識不了幾個,可能以前都沒見過電臺。能夠獨自跟“綠色墳墓”取得聯絡,本來就不太正常,佘山子對著電臺自言自語,豈不是在“與鬼通話”,而這個鬼在哪?
司馬灰驀然有種不詳之感,如果那些“房間”都是如此,那麼在緬甸裂谷裡尋找蟻式運輸機的幾個倖存者中。也應該藏著一個跟採藥人老蛇同樣的“房間”。
“二學生”說他當時對佘山子的事所知不多,雖然隱約覺得這採藥人不可能收聽敵臺,但他人微言輕,說話不值什麼斤兩,乾脆閉上嘴不去多說,沒多久便忘在了腦後。
直到今年初春,他發現自己得了“克山症”,對前途和命運深感絕望,螻蟻尚且惜命,說不在乎全是假的,可山裡缺醫少藥,連個能商量的朋友都沒有,一想到將要死在這片人跡罕至的深山老林裡,屍骨不得還鄉,他就偷偷流淚,後來得知大神農架深山裡有很多珍奇草藥,其中有種長成男女雙形的大何首烏,功效不同尋常,讓那些身染沉痾絕症之人吃了就能起死回生,他也不管有用沒用,捨命爬上懸崖峭壁去找,但這類草藥十分罕見,就是山裡那些採藥的老手也很少有機緣遇到,何況他一個外行。自然是徒勞無功,連片何首烏的葉子都沒見到,有好幾次甚至差點掉進深澗餵了大獸。
某次無意中聽到一件事,說那個擅長哨鹿採藥的佘山子,曾經得著過千年何首烏,但不清楚他是自己吃了還是賣掉了,這個人死後也沒在家裡找出來。當初有獵戶看見佘山子摳他師傅的墳包子,掏了個洞之後又給埋上了,沒準是把些值錢的東西,都藏到那座墳裡給他的土賊師傅陪葬去了。林場裡歲月漫長,加上山高皇帝遠,人們專好談奇說怪,沒有這種傳聞才不正常,說者口沫橫飛。皆和親眼所見一般。聽者個個膛目結舌,不過一說一聽也就完了,從來也沒人當真。
“二學生”聽說此事,卻記在心裡抹不掉了。好在那土賊的墳在江坳裡,也是處人跡難到的地方。他為求活命告了天假,扛著鐵鍬和獵槍去摳老墳,那荒墳連塊石碑都沒有,找起來頗不容易,好在墳土很薄,連口棺材都沒有,死人是拿草蓆子裹住埋在裡面,不過就算這樣,也足夠“二學生”折騰上一天,直到天黑之後才拽出墳裡的屍骨。
是夜陰雲密佈,星月無蹤。四周黑黢黢的大山已看不清輪廓了,“二學生”聽著無名野鳥在頭頂盤旋亂啼,嚇得渾身把不住的寒顫。
可有道是“除死無大事”,出於求生的本能,他也顧不上那些孤魂野鬼、狐仙屍變的傳聞了,先跪在地上給墳中屍骨磕了幾個頭,叨咕幾句諸如“多有打攪,萬勿見怪,陰間取寶,陽間取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