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奴才可不知道了。”靈公公挽著拂塵閒閒地看天上的流雲,“大概是時候不對吧。”
第八章
陸老夫人忽然說要回家鄉祭掃祖墳,陸恆修只得告了假陪母親一同回鄉。
寧熙燁扯著他的袖子把臉拉得老長:“就不能讓恆儉陪她去麼?”
“恆儉病了。”恆修柔聲解釋。
陸家二少奶奶心血來潮喜好上了瓷器,瓷瓶、瓷碗、瓷碟、瓷花盆,有花樣的、沒花樣的,前朝的古物,現下的新款……出一回門扛回了幾大箱。把錢看得比命還重的陸二公子撥著算盤才剛算清了屋裡的,屋外堆著的還沒點,人就兩眼一翻厥了過去,倒下時沒留神,還帶倒了幾個一人高的大花瓶。找來了大夫把脈扎針寫方子買藥,醒來頭一句就問“花了多少錢”,一聽數目,頭一歪又不省人事。
出城這一日,寧熙燁率了文武百官來送。眾人敬酒餞別,短短地道一句“陸相珍重”,便一起偷偷看著寧熙燁等著起駕。
寧熙燁卻不理會:“朕再送陸卿家一程。”隔著袖子執著陸恆修的手死死不放,一邊還拿眼狠狠看著邊上強撐著病體來道別的陸恆儉。
沒人敢說不成,一早就來送行的眾人只能繼續站在風裡餓著肚子惦記著家中的老小都吃完午飯了吧?
齊嘉左看右看不見有人出聲,就不怕死地湊過來輕聲提醒:“陛下,該起駕了。”
寧熙燁聞言,兩眼冷冷地瞟過來問:“是麼?”
大家趕緊站直了身板兩眼看地,表明絕不是自己挑唆的。小齊莫名地問:“怎麼了?”
沒人敢搭理他。
滿意地轉過臉,寧熙燁繼續低聲說著:“路上小心,早去早回……”
陸恆修笑著點頭,也壓低了聲音叮嚀他:“要上朝,要看奏摺,不懂的就問問幾位閣老,不許胡鬧……不許欺負小齊,不許欺負恆儉,誰也不許欺負。不然的話……”
“就抄《帝策》。”臉上卻笑不起來,耷拉著嘴角,戀戀不捨的樣子。
“我過幾天就回來。”陸恆修寬慰著他,不放心地再三囑咐:“不許欺負小齊,不許欺負恆儉……自己也好好保重。”最後一句聲音低得都不能再低,說完連頭也低了下去。
寧熙燁這才緩緩鬆開手,彎下了腰笑嘻嘻地去看他微紅的臉:“朕等你。”
看著皇帝的笑臉,眾人才舒了一口氣,再站下去就快成石像了都。
陸氏的家鄉是一個江南的小鎮,雖自從封相後就久居京城,但是歷代先祖除賢相陸明持隨葬先帝身側外,其他均歸葬於故里。
供桌上上下幾層列滿了祖先靈位,燃起兩支紅燭,再點三炷清香奉於臺前。屋外的春光照不進來,昏暗而寂靜的祠堂內清煙嫋嫋,跳動的火光讓牌位上的字跡也變得時而清晰時而模糊。
母親喃喃地念著經文。低下頭,膝下的青石板磚也是四四方方沒有半點偏斜,只有格窗邊的細小微塵在金色的光芒裡舞動。
跪倒在案前,不一會兒就開始走神,宮裡怎麼樣了?那個誰有沒有好好上早朝,是不是又興致勃勃地伸長了脖子看群臣吵架?該用午膳了吧?總愛拉著他一起吃,才吃了一半就硬拗過他的手,湊上來吃他筷上吃剩下的,笑彎了一雙鳳眼看他窘迫的樣子。奏摺有沒有好好看,還是又拖著小齊他們去逛御花園了?快入夏了,御花園裡的白蓮花該開了吧?清香娉婷,說不出是如何的絕代風姿,每年夏天都會在邊上看很久。探身採一朵捧到他手中,不知是因為蓮的心香還是他的指尖,人就傻了,水中倒影裡,兩張臉賽過了紅蓮花……
衣襟裡收著他方才收到的信,他一早差人快馬加鞭送來的:“恆修,今天的早朝朕沒有遲到。黃閣老那邊來摺子了,他說月氏族長同意把公主嫁給朕。朕覺得讓他在那邊養老也挺好的,不用回來了。小齊說公主一定很美,恆儉說公主的嫁妝一定很多,大臣們都跪下來恭喜朕。現在他們都在大殿裡抄《帝策》。陳大人和周大人吵起來了,朕看了會兒覺得很沒意思。你不在,早朝就一點意思都沒有了。”
原來一不小心已經把信背了下來,嘴角彎彎地勾起來,心裡溢滿了柔情。低著頭看擦得很乾淨的青石板磚,看到一雙眉梢微微上挑的鳳眼,眸光炯炯,笑得很無賴,眼神卻很正經。
老夫人忽然回過了身問他:“在想什麼?”
“……”彷彿幹了壞事被抓個正著,一時支吾著答不上來。
老夫人沒有再說話,繼續回過頭念起了經文。梵音過耳,淨的是誰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