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官到了不少,也個個神色各異。陸恆修看著黑壓壓的人群,想找那個彈琴的少年。後來他又去過天牢幾次,每次那個少年都會來,彈了一曲就走,再沒對陸恆修看過一眼,陸恆修對他的身份卻有些好奇。今天這樣的日子,他應該也會來的。卻四下看了幾遍也沒看到那襲白衣。
寧宣帝當他是在找齊嘉:“前兩次斬其它人的時候,小齊說沒見過砍頭,朕就讓他來看看。結果把小齊嚇壞了,今天告了假,怎麼也不肯來了。”
“哦……”
顧太傅已經被押到了刑臺上,雖穿著囚服,儀容卻還乾淨,神色也不見慌張。陸恆修看了,心裡的悲切更添了一層,眼眶也有些澀澀的,從前他教導自己的景象一幕幕浮現在眼前,溫文和雅,如師如父。縮在袖中的手不禁蜷握起來,卻觸到一個溫熱的事物,手就被緊緊地包住了。
正是身旁的寧熙燁見他神色悲慼,就趁眾人都看著顧庭筠時,偷偷把手伸過來握住他的,悄聲道:“早跟你說別來了,偏不聽。”
陸恆修正想答話,底下的人群中起了騷動,有人一身斬衰喪服,手執一隻白瓷酒壺緩步行到了刑臺之下。
抬起臉來,來人有一雙杏核似的眼睛:“想不到,終究要我來送你一程。”
三分眼淚,三分笑,還有四分感慨化作了滄桑。
第五章
“虧得當年沒有答應跟你,要不然今天我也得跪在這裡。”臉上半點粉黛不施,頭上簡單地挽一根木簪,要不是嗓子裡不變的一絲柔媚風情,誰都想不到眼前這個面容素淨的女子會是春風得意樓裡那個勢利風騷的老鴇。
“如煙……”許久之前的稱呼,而今喚出口,彼此都已變換了容顏。
眼中含著的淚和笑意混在了一起,一片晶亮的水光:“難為你還記得我……我還當你眼裡只有小塵呢……”
話音未落,似是觸到了傷心處,兩人的臉上俱是黯然的神色。
“是我對不起他。”仰天長嘆一聲,抄家斬首都面不改色的太傅,此刻眼角處卻是溼了,“當年,我如果再果斷一些……小塵,小塵也不會……”
那時節,春光正好,滿城柳絮飄飛,顧家三郎行過處,漾起多少閨怨春思,繡榻上輾轉難眠。那邊樓頭上傳來一陣琴聲,搖著扇子轉過眼去看,紅衣的女子鬂邊斜插一朵珠花,一雙杏眼勾魂攝魄。琴聲泠泠,斷斷續續,曲不成調,撫琴的白衣少年輕蹙眉頭,貝齒咬上粉唇,指下更顯浮躁。“錚——”的一聲響,絃斷,抬眼,四目相對。
收了扇子一躬身:“在下顧庭筠。”
看他臉上生出兩朵紅雲,下巴尖尖,一雙杏核似的眼睛,唇角一彎就閃身進了房。
“奴家玉如煙。”樓上的女子嬌聲行禮,媚眼如絲,嫣紅的唇盈盈地笑開,“舍弟不才,汙了公子的耳朵。”
“不敢,敢問令弟名諱?”
“如塵,玉如塵。”
房內的人又小心探出小半個臉來,眉眼彎彎,不由自主就看痴了。至此,萬劫不復。
“沒什麼對得起,對不起的。他本來身子就不好。”現在再想從前的事,久遠得彷彿是前世。
有錢的公子哥玩小倌是常有的事,也有乾脆包一個常來往的。可真要正正經經地說喜歡,說要帶回家,要當做媳婦娶進門,未免就有些過了。何況是顧家這樣的大人家。顧家老爺又是打又是罵,顧家夫人哭哭啼啼地鬧著要上吊,一番折騰下來,顧庭筠終是服軟了。那邊吹吹打打地新媳婦過了門,這邊玉如塵悲傷難抑,撒手人寰。等到顧庭筠趕到時,早已陰陽相隔,只留下一把斷了弦的瑤琴猶沾著淚痕。
“顧庭筠,都說你是不世的才子,再聰明不過了。可怎麼幹的盡是些糊塗事呢?”眼裡的笑意慢慢地被淚水湮滅了,唇卻還是勾著,伸出手想去撫他的臉,伸到了一半卻還是放下了,“小塵都不在了,你還做出這副痴情人的樣子給誰看?人都沒了,你還找這些個影子幹什麼?別人給你送個影子,你就什麼都不管不顧了。嗯?呵,別說你幹這些傷天害理的事都是因為小塵,咱姐弟不過是下九流的娼妓,擔不起這麼重的名頭!”
“對不起……”顧庭筠被她說到痛處,再止不住淚水滑落,“真是一步錯,步步錯……”
見他哀慟,玉如煙低嘆道:“死了的,還活著的,你對得起誰?”
顧庭筠聞言默然:“我一直在等著這一天,能去見小塵。只是現在這樣,小塵是再不會見我了。”
執起酒壺為他滿滿斟了一杯,女子笑中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