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盛光在未央宮又見到霍煌。他站在女皇身邊,姿態恭敬而又從容,葉柳兒拿一個金球逗地毯上的小貓,小貓扭成一團兒,身子又肥又短,簡直像一塊奶油糕兒,霍煌看見她進來,直起身,女皇也看見了,笑著招手道,“阿圓哪,你過來,阿舜帶來的這隻貓很好。”
阿舜,這大概是霍煌的小字,女皇對他已經熟稔到可以以小字呼之的程度了嗎?
虞盛光走上前去,小貓大約是聽懂了女皇在誇她,坐直了身子望著盛光,脖子下追著一顆小金鈴鐺。葉柳兒道,“這隻貓聰明,方才床幔上的一個小金鈴兒掉了找不見,就是這小東西給尋到的。”
霍昭向她道,“你宮裡的扎姬一個太孤單了,兩隻貓兒一起長大倒是最好,這貓親人,阿圓給起個名兒吧。”小貓果然蹭到盛光的腳邊上,一臉渴望的抬頭看著她。
霍煌站在女皇身後,臉上的表情是陰沉、篤定和譏誚,那是意欲要征服的目光——申時軼也會流露出這種想要征服的、強壓過來的神情,那會讓她心房戰慄,而在霍煌眼睛裡,那濃郁的嗜血和黑暗只讓盛光感到厭惡和冰涼的噁心。
霍昭正在等著她。
“德寶,就叫她德寶吧。”她淡淡得道,坐到女皇的身邊。
“德寶夫人,”葉柳兒將小貓抱起,笑嘻嘻得舉到盛光胸前。
霍煌——彌安,虞盛光沒有接過貓,喚著緋過來抱它,略微沉思得看向葉柳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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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日一早,是個絕好的豔陽天。
這一年的元旦(春節),大晉的女皇霍昭將年號改為證聖,證聖元年正月十五,高句麗、吐蕃、大理國、大食國、東瀛和高昌國六國來到大晉的陪都洛陽,向大晉的皇帝朝拜稱臣。
巳時正,昭陽宮的正門正陽門大開,身穿鎖子甲、頭戴金色頭盔、手執利戈的左右衛兵士,神情嚴肅,雄姿矯健,騎馬列隊而出。
八支縱隊、約三百人的方陣隊伍步調整齊一致,馬蹄似乎都踏在一個點上,馬背上的男兒們坐姿筆挺,手中的利刃根根直立,形成一片銀槍之林。黑壓壓的騎兵陣很快在宮門外對面集結列好,陽光照耀在男兒們古銅色閃著點點汗水的臉上,他們金色的盔甲和鋥亮的利戈尖端上,偶爾閃耀出刺眼的光芒。
這是大晉的雄兵!無聲、寂靜、紀律是他們的生命!
正陽門之上,一聲清越而不失雄渾的長號響起,已經在門前列好、等待朝見的六國元首、使臣們抬起頭,彼時太陽已從東方升起,尚未照到正中,但陽光燦爛,正陽門二層月臺已是一片金黃的燦然。一個著明黃色大裘冕、頭戴通天冠的身影已然立在正中,身後簇擁著盛裝華服的大臣、王公們,禮部尚書音色渾厚,唱奏曰,“聖天皇帝陛下駕到!”
引導官示意,使臣們連忙行禮,禮畢起身,方才集結在正陽門外左右兩側的方陣士兵齊聲唱喝,聲音短促有力,將手中的利刃上下交錯,刃鋒斜斜指向上空,動作與聲音一氣呵成,在寬闊宏偉的廣場上形成低沉的迴響,一示敬意,一示國威。同時,禮炮奏響,鳴擊上空,碧藍的天空上,可見禮炮發出的陣陣青煙,一行大雁遠遠得飛過,那一等莊重與肅穆,直擊人心。
禮炮聲畢,方陣士兵收回利刃,仍以一手豎持,眾人耳邊還回響著方才的炮聲,就聽一個渾圓柔和、同時亦威嚴莊重的女聲從城牆上傳來,“友邦來朝,朕心悅甚。大晉,非大晉人所獨有也,乃四方共有也!爾與我臣,大晉,便在爾國身後!歡迎你們!”
她短短几句話講完,六國的來使們再齊齊下拜,眾人齊聲山呼萬歲。城牆上,霍昭微微向後,伸手握住了以正一品公主服色穿戴的虞盛光的手,她的手溫暖而些微溼潤,顯示出了女皇內心亦不免激動的心情,虞盛光微微向上看她,只見女皇飽滿而圓潤的額頭與下顎,玉珠垂下來的眼睛裡是炫目而耀眼的光芒。
這樣的人……虞盛光不禁想到師傅,他是那樣睿智而清高,同時不失體察人世凡人的溫暖,女皇現在握著她的手,究竟是在握著她,還是透過她實際上是去想夠摸師傅。而師傅,現在究竟在哪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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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里之外,賀蘭山下,大晉與突厥臨界的邊城草原。
一個身穿青布布袍、鬚髮斑白了而面容清雋的老者正站在帳篷外,看向中原的方向。
一個老僕人走到他身旁,“先生,您在看什麼?”
老者正是一別而去、再未露面的姜無涯,曾經的太宗口中的“國士無雙”,潛居在臨江城虞家灣十餘年、與虞盛光結下師徒之緣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