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臣妾不自量力,想求皇上一件事。”
汪雲慧耷拉著頭,睫間不知不覺就起了一層潮意,卻還是很勉力地擠出微笑。她知道,於她的身份,她是完全不該過問這件事的,而且,這件事既有可能犯了皇上的忌諱,屆時,她只怕是更遭皇上厭棄。可是,她卻不能將話就這樣埋在心裡。
朱祁鈺的臉色一如平常那般溫和,可下顎卻因她的言語而有些繃緊,顯出了一絲與平日不同的嚴厲。那銳利的黑眸很隨意的一掃,儘管笑著,卻只有冷冷的意味,不見半分溫暖:“說吧,朕會考慮的。”
汪雲慧心一沉,知道這事要是一出口,自己定然討不著好,卻還是鼓起勇氣,抬頭直視著朱祁鈺:“臣妾懇請皇上早些與瓦剌議和,讓太上皇速速回來吧!”
“皇后,你貴為六宮之首,也該知道大明的祖訓吧?”
朱祁鈺輕輕哼了一聲,抑住心底湧上來的冷笑,眉宇之間堆疊起層層陰鶩,一個字一個字地將那“祖訓”被背出來,介意告誡她。“身為皇后,不可隨意干政!”
要怎麼做,他心裡有數,不需要她來教,更不需要她背後的孫太后來教!
“臣妾並不是想幹政,臣妾只是——”汪雲慧急急地想要辯解,可話語即將出口,她有覺得有些詞窮,背脊一陣涼過一陣,不自覺地往後瑟縮了幾寸。現在,四處都在盛傳,說皇上不肯與瓦剌議和,不希望瓦剌人送太上皇回來,是因為怕太上皇回來後與他爭皇位。她不確定這些傳言的真偽,畢竟,那是男人的世界,那些家國大事,輪不到她去管。她能看到的僅僅是女人的悲哀。
“臣妾昨日一時興起,便去洪慶宮探望皇嫂,誰知,皇嫂她——”
她好不容易說了個頭,卻有些語塞,驟然頓住。
“皇嫂怎麼了?”朱祁鈺不由眯起眼,緊緊追問,知道她口中的皇嫂指的是朱祁鎮的皇后錢氏。自從他登基以後,朱祁鎮的妃嬪便都遷居到了南苑的崇質宮和洪慶宮,一直以來默默無聞,而他一直忙於政事,也沒空理會她們。今日,聽汪雲慧說起,他隱隱有了不祥的預感。
難道,錢氏出了什麼事?
汪雲慧深吸一口氣,狠狠咬牙,這才將實情一一說出。
“自從太上皇北狩未歸,皇嫂便整日整夜的哭泣,還設下神龕,每天每夜祈求,希望太上皇早日回還,再困再倦也只是就地稍臥,不肯上床休息!如今,她對太上皇太過思念,右眼被眼淚浸壞了,已是看不見了。早前,她又因太過哀傷精神恍惚而不慎跌倒在地,以致股骨折斷,卻死活不肯讓御醫醫治,說什麼若是能讓太上皇回來,寧可讓自己的腿斷掉。就這麼日積月累,新傷成了舊患,如今,那受傷的腿也已傷殘恐怕再難恢復了!”
朱祁鈺的心狠狠一抽,空著的那隻手驟然捏緊,眼光中映進的最後一點沉重灼熱,鋪天蓋地的化成不可直視的灼烈!
為什麼會這樣!?
看朱成碧
八月初,在楊善巧言辭令的辯解和說服之下,本就有意議和的也先終於承諾讓楊善將朱祁鎮迎回,訊息傳回京師,朱祁鈺暗暗鬆了一口氣,知道事情的發展盡在掌握之中,可是,表面上,卻卻還是不得不將這場角色顛倒的戲繼續演下去。
早朝之上,當朱祁鎮即將回歸的訊息被當眾宣佈,朝中眾臣有相當大一部分滿臉欣喜之色,喜不自勝。其實,前一日,他們私下裡早就一一得知了。朱祁鈺冷眼看著資訊雀躍的朝臣,眼角一抽,臉上依舊是平日那般深不可測的笑意,可眼神卻是兀自涼薄了許多。
他可沒有忘記,朱祁鎮畢竟以先皇宣宗嫡長子的身份做過十四年的皇帝,整個奉天殿上除了他,沒有任何人知道朱祁鎮並非宣宗皇帝的骨血的真相。朱祁鎮親政十四年,對奸佞多有姑息,朝廷上下必然有其心腹親黨。早前,便有不少平日嫉賢妒能之人因不滿他任用於謙的,對朱祁鎮的不理朝政心存懷念,如今見朱祁鎮被迎回,必然妄想擁立其復辟,正蠢蠢欲動的策劃著。反觀他,登基時日尚短,羽翼未豐,皇權未穩,若是真如也先所料那般,有人妄圖擁立朱祁鎮與他爭奪皇位,那麼,大明內廷必然亂作一團。
所以,此時此刻,他只能選擇扮演著泯滅親情的兄弟角色,冷漠無情,讓所有人皆以為他貪戀皇位,對兄長尚且不留情面,對妄圖以下犯上之人更是絕不姑息,這樣,才不至於有人敢在這非常時期輕舉妄動,內廷時局的穩固才可確保,那荒誕不經的醜聞才不至於洩露,為天下世人恥笑。
胡濙身為禮部尚書,前一日便已得知太上皇朱祁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