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我的緣分過於淺短。就快天亮了,就讓我這個做孃的,靜靜地陪他最後一程吧。”
對於這合理的要求,朱祁鈺沒有一絲異議,只是默默地轉身離去,將這一方天地留給她。推開獨倚殿的門,隨著那刺耳的“吱呀”聲,他無意識地抬頭,看著西移的月牙兒緩緩藏身於重疊的雲層後,胸膛深處的某一個地方像是被利刃給剜去了什麼,一種錐心刺骨的空洞疼痛席捲了四肢百骸。他輕輕動了動嘴唇,卻最終什麼也沒有說,只是咬緊牙關,雙拳握緊,在心裡重複著說不出口的歉意。
可憐的濟兒,父皇絕不會輕饒了那害你之人,定然要將其碎屍萬段以祭奠你在天之靈……這一世苦了你,下一世,找個好人家,平淡幸福地過一生吧……再也不要投身於這帝王之家了……
驚夢悲歌
朱見濟被立為大明皇太子僅一年有餘,便猝然薨逝,這件事不僅在整個皇宮內苑掀起軒然大波,就連朝臣也在背地裡竊竊私語,議論紛紛。朱祁鈺強忍悲傷為愛子辦了喪事,表面雖然赦免了所有人,可是背地裡卻派出錦衣衛在宮內宮外探聽訊息,收集相關情報,誓要查出與朱見濟之死有關的人等。一些迂腐朝臣不明就裡,卻因為之前朱祁鈺廢立太子之事有些微詞,但又不敢明言,這一次,便藉機四處危言聳聽,使得整個朝堂之上流言蜚語數月也不曾消散。
聖濟殿文淵閣內,朱祁鈺端坐在披著水晶獺皮軟墊的朱髹金飾太師椅上,高大的身軀藏在條案寬桌之後,英俊的臉龐上沒有任何表情,平靜得如同波瀾不興的深海,可冷漠的雙眼射出兇厲精光,映得他的臉色,令人深感陰沉可怕。
跟隨朱祁鈺這麼多年以來,沈莫言似乎早該看慣了朱祁鈺的深藏不露,平素那溫和無害的模樣,其實全是假象,文雅的面具之後,其實隱藏著一股暴虐的霸氣,這情緒一旦奔瀉而出時,是任何人都無法抵禦的。而這一次,他是如此史無前例地明顯感覺朱祁鈺平靜背後掩飾著令人不寒而慄的怒意,如同寒冰之中掩藏的火種,隨時可能燎原焚燒,變作熊熊火海,將一切吞噬得乾乾淨淨。
“最近朝臣之間似乎有些傳言與朕有關——”朱祁鈺並沒看向沈莫言,只是若有所思地把玩著桌案上的狼毫,那黑玉的寸翰筆管在燭火之下閃耀著熠熠光輝,映著他犀利深邃的黑眸,顯得更加深不可測。“你可都探聽清楚了?”
沈莫言半跪在地上,臉上的神情如同戴了面具一般冷硬:“回稟陛下,朝臣之間確是有些與陛下有關的無稽傳言。”
“很好。”朱祁鈺笑得高深莫測,指間的黑玉寸翰管漫不經心地劃出優雅的弧度,深沉黝亮的黑眸中帶著一絲令人費解的光芒:“說來聽聽,那都是些什麼傳言?”
沈莫言抿抿唇,像是有些微躊躇,片刻之後,才低聲回應:“臣不敢說。”
“你不敢說?由此看來。這些傳言絕不會是什麼順耳動聽的言論!”出乎意料的是,朱祁鈺沒有勃然大怒,反倒是毫無笑意地一哂了。“既然逆耳,那也就是所謂的忠言了,朕倒要仔細聽聽,這些大明的忠心臣子,揹著朕都有些什麼樣的忠言。”
沈莫言無奈之下,只好將錦衣衛們探聽來的傳言照實相告。
原來,一些在心理上傾向於朱祁鎮當政的迂腐之臣認為,朱祁鎮被俘之時,孫太后命朱祁鈺監國,立朱見濬為太子,其用意不過是讓朱祁鈺代理執政,收拾爛攤子而已,爾後朱祁鈺固然保國有功,登基為帝,朱祁鎮歸國之後,朱祁鈺未把皇位大權交還已是有些不合禮法,後來竟然還把朱見濬位廢為了沂王,立自己的兒子為太子,更是不該。可之前因為有於廷益、王直等幾大閣臣的首肯,沒有人膽敢異議,而今,朱見濟早夭,流言蜚語滿天飛,那些唯恐天下不亂的朝臣便翻炒冷飯,在背地裡指責朱祁鈺之前的舉措私心過重,有失人心。
“恐怕,傳言遠不止這些吧?!”朱祁鈺細不可微的蹙起眉,斜斜瞥了沈莫言一眼,突然起身,將置於桌案上的奏摺大力地擲到地上,那絲毫沒有笑意的微涼的眸子噙著一絲極幽深的譏諷。只見那奏摺之上,用殷紅的硃砂划著一些刺眼的字句,血跡一般觸目驚心。“御用監少監阮浪與內侍王瑤,醉酒之後對皇太子之死妄加揣測,胡言亂語,禮部郎中章綸、貴州道監察御史鍾同二人更是上疏,不僅要求朕復立沂王為皇太子,還大逆不道,妖言惑眾,說什麼‘太子薨逝,足知天命有在’!天命?什麼狗屁天命?難道說,朕的兒子身亡就是天命?!他們這些人究竟安的是什麼心眼兒?!”
沈莫言完全不知如何應對,只好耷拉著頭,沉默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