茶葉運到北境的宣大鎮最快也要兩三個月的時間,甚至更長。如果不提起預定,臨時採購成本會增加很多。相比較范家這一方的繁忙,盧家那一方要冷清很多,如果沒有把握將貨物脫手,哪家商號也不敢預定。
護送完商隊後,翟哲就重新回到了集子,草原暫時再無事端,留下蕭之言在那裡足矣。
元宵節,翟哲按照兄長的吩咐,準備了一干禮品前往大盛魁范家。
訂親之後,成親之前,按照習俗,翟哲每個重要的節日都需要去范家拜訪,除夕日他是在草原度過的,春節就免了,但元宵節是再逃不過去了。
範永鬥很熱情,熱情的讓翟哲有點意外。如果僅從表象看,翟哲甚至認為範永鬥是最賞識他的人。在夥計護衛眼裡,他錦衣玉食,在各位東家眼裡其實他只不過是個庶子,無權無勢。
命管家收了禮物後,範永鬥將翟哲邀請進入書房。
書房內生了爐子,翟哲脫去外面的裘衣也不感到寒冷。
書房正中間擺著一付紫檀木根雕茶座,足有近三尺高,四尺長,右端平整光滑,如溫潤如如意,在左端卻分叉成高低兩端恰似假山怪石。在平整處,擺放著一套茶具,連底座、納水壺和四個小茶杯四個聞香杯都是新疆白玉質,晶瑩剔透。茶杯小如核桃,壁薄如銅錢。在茶座的中間是一四方竹製漏水盤,上放一個柿子般大小的紫砂衝罐。
“坐!”
範永鬥從櫃子裡取出一個白瓷茶罐,從中舀出一勺茶葉,放在杯中,又從角落的爐子上取來熱氣騰騰的開水。
納水、洗茶,倒茶,範永斗的動作很慢,神情專注,揮灑自如。
“這是去年冬天從福建運過來的茶葉,你嚐嚐!”
翟哲恭敬坐在範永斗的對面,取起一小杯,先聞,後用嘴唇蘸出一點品嚐,清香撲鼻,“好茶!”
範永鬥靠在椅子上指著茶座說:“這是福建人的習俗,我幹這個已經十幾年了,慢慢的也好上了此道。”
翟哲將杯中茶一飲而盡,笑說:“此茶雖好,對像我這樣喜歡牛飲的人就有些不合適了。”
範永鬥笑笑,並沒有接話,直起腰身,揮動手腕,緩慢將桌上的四個小茶杯全部注滿茶水。飄渺的水汽中,他那認真神態讓坐在對面的翟哲沒來由的生出一絲敬意。
“這些夠了嗎?”範永鬥面帶微笑指著眼前的四個白瓷茶杯。
翟哲有些尷尬。
範永鬥又靠在椅背上,說:“我很喜歡泡茶,它能讓我專注,又能讓我放鬆!”
翟哲突然想起集子裡的那些流言,都說範永鬥年輕的時候因父親經營不善,家徒四壁,曾務農為生過。眼前的這個人走到今天這一步,其中的酸甜苦辣外人是無法感受的。
“你很年輕,很好!”範永鬥毫不掩飾自己對翟哲的欣賞。
“大兄謬讚了!”
“集子裡的這些商號,這些東家,我腦子裡都清清楚楚!這些人都太循規蹈矩了,如果有你這敢孤身出塞當馬賊的膽量,哪裡有我的機會!”範永鬥話裡雖然在誇翟哲,也蘊含一絲自得之意。
年前商隊成功抵達遼東,基本已經宣告張家口商號的霸主換人了。盧家進退兩難,坐吃山空,若不乖乖的認輸,恐怕逃不了家破人亡的結局。
“年輕人,性子莽撞,膽子大!”翟哲自嘲了幾句。
範永鬥輕咳一聲,這麼多年了,在人前他從不多言,無論遇見什麼事都能沉穩面對,如今成功在望,面對這個年輕人他突然爆發出一種傾訴的衝動。如果自己的成功無人可以欣賞,那豈也不是一種遺憾。
“說的好!膽子大!你以為這個集子裡的人誰的膽子沒有大過?當年出塞的時候,都把腦袋別在褲腰帶上。但稍有點成就,有些人的膽子就變小了。人生不冒險,怎會有成就?”
這些話裡掩飾不住得意之色!
“大兄高明!”翟哲取起一個小白瓷茶杯一飲而盡,心中如翻江倒海。
“可遼東是敵國!”這句話他憋在心裡,忍不住脫口而出。
範永斗的臉先紅後白,最後慢慢恢復常態,感覺就像喝了一杯美酒裡面放了一隻蒼蠅。
翟哲自覺失禮,默不作聲。
“出塞的人哪裡有國?”範永鬥苦笑一聲,也仰首喝了一杯茶,過了這麼久,茶水已經有些涼了,冰冷的從咽喉一直流到胸腹部,讓他覺難受。
屋裡的氣氛變得有些尷尬。
正在此時,屋外響起一個溫柔的女聲:“大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