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誰敢笑話朕!”福臨被觸及到痛處,把短弓扔在地上,發出一聲嘶吼。他瞬間想明白了,又彎腰撿起短弓,扭頭轉向母親,問:“他又要來了,對吧?他又要入宮了,對吧?”
他額頭滲出豆大汗珠,大玉兒想伸手幫兒子擦拭,手到半途又縮了回來,輕輕嘆息道:“他畢竟是你的皇父攝政王,沒有他,你坐不上皇位,沒有他,也沒有大清今日江山。”
“呵呵,今日的江山?只怕要保不住了吧!”
“住口!”大玉兒驟然變色,厲聲道:“你是大清的皇帝,怎能說出這種話。那是你——愛新覺羅福臨的江山啊!”
福臨倔強的翹起嘴角,他不敢與母親頂嘴,視線避開母親嚴厲的目光,看向深紅的大門方向。
“他來就來吧,朕是皇帝,想在哪裡就在哪裡,朕不會再怕他。”他幾乎在咬著牙齒說出這番話。一個月前的臨陣退縮在少年皇帝心裡留下無法磨滅的痛——他不怕那個人,他不該怕那個人。
大玉兒看著腮幫子鼓動的兒子,不知該高興,還是該憂心。
“皇帝長大了啊!”她凝視了兒子一眼,轉身離去。
母親的腳步漸行漸遠,福臨看著草人的方向發了會呆,重新搭箭挽弓。
大約兩刻鐘後,慈寧宮的大門外傳來嘈雜沉重的腳步聲。隨著太后加強了宮內的戒備,多爾袞進入紫禁城要比從前帶更多的侍衛。
侍衛們不能入慈寧宮的門。
一個面板粗糙的侍女彎腰候在門口:“王爺,太后在裡面!”她穿著蒙古人的服侍,來自漠東草原,是太后最信任的侍女。
“蘇麻拉姑,帶路!”多爾袞雙手放在背後。
邁進門檻,他的視線自然被在百步之外練箭的皇帝吸引。福臨後背朝他,射出一支箭,金色的小箭劃過閃耀的軌跡正中草人的咽喉。
蘇麻拉姑獨自走在前面,快走到門口時才發現多爾袞沒有跟過來,竟然往皇帝那邊去了。
她驚呼:“王爺!”
多爾袞不理睬她,一直走到小皇帝身後。
覺察到後面來人,福臨手中短弓拉成七成月亮那麼圓,肩膀微微抖動。
蘇麻拉姑的喊叫讓他手中的箭尖抖動的更厲害了。
那是一張騎弓,孩童專用的騎弓,多爾袞九歲就能用這樣的弓射草原上的獾子了。
“這樣的弓殺不死人!這樣的箭甚至不能射穿一張皮甲。”多爾袞用嘲諷的語氣說話:“在戰場上,蒙古人和漢人都不是草人,皇帝想練箭,微臣帳下有幾個勇士,可送與陛下為師。”
福臨的手慢慢穩下來,終於射出如重千鈞的一箭,射中了草人的腹部。
他在皇太極第九個兒子,從小沒有摸過刀箭,喜歡並崇拜那個以勇武聞名的哥哥豪格。後來,豪格死了,被站在身後的皇父攝政王殺了。額娘說,如果不是皇父攝政王,皇位本該是豪格的。
可那又怎麼樣?憎惡就是憎惡。
“朕有勇士萬千,何須親自上陣!”他驚喜的發現自己不害怕了。
多爾袞想到風雨飄搖的大清江山,冷笑說:“也許有一天,真的需要大清的皇帝上陣!”
福臨回擊:“朕期盼那一天早日到來!”原來不害怕時,腦子才如此清醒。
多爾袞愕然,小皇帝的膽子似乎變大了。他一時沒想好怎麼回擊,後面傳來太后的呼聲:“王爺!”
多爾袞有心有不甘,但還是轉身走了,因為他聽出了大玉兒聲音中蘊含的焦急與警告。他是來與大玉兒談判的,不是來吵架的。
走到陰廊下,多爾袞施禮:“太后!”
大玉兒看兒子無礙,微微額首,轉身回到屋內。
太后和皇帝的表現讓多爾袞心中警惕心越來越重,又很無奈。他親手放出被束縛的老虎,兩黃旗有與他相抗衡的實力了。
南風帶著熱浪在宮殿裡亂竄,讓人很難心神安寧。
“河南戰局已無法挽回,河南失守後,鳳陽和淮西后路被斷。太后,大清需齊心協力了!”
“哀家知道!”
“大清必需要與察哈爾議和!”
大玉兒沉默,繞了一圈,還是回到原地。
多爾袞揮舞雙手,像頭憤怒的獅子:“我已讓濟爾哈朗統領淮安大軍,恢復了鰲拜的官職,讓蘇全額在北京城領兵,你還想怎麼樣?沒有我,皇帝拿到了所有權力又有什麼用?酒憑他手中的樺木弓嗎?還是憑他射在草人身上的小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