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祈仍是每日前來要求見我,無論被玄珠擋回去過多少次,無論我把話說的多絕多狠,仍舊每日必到,從不耽擱。
有幾次我坐在窗邊的榻上看書,遙遙見到他的背影自梅樹下緩緩而過,鼻端都好似聞到他身上的冷梅香氣一般。
然而無論見或不見,他只是站在那裡等待。帶著似笑非笑的神情,眼簾倦倦微闔,眸子深沉,看不出心裡在想什麼。然而他每每抬起頭來,那一張眸的銳氣,天地為之斂光。那一顧盼的妖異,直直震懾入旁人的心底。
而我再一次見到他,已是月餘之後
☆、恨不相逢未嫁時
轉眼便到了年關。青霄殿一改平日的莊重素淨;到處都披上了茜素紅。長明的宮燈高高懸掛;一派祥和。
而更讓人舒了一口氣的是;我的身體終於被崔臨宣告了完全康復。
由於這意外的好訊息,遠在西京的舒十七亦來信;歡喜道:“聽說你的身體好起來;我實在高興。只是尚要去北地一趟;無法立即到你身邊。我準備了一份好禮給你,待我回去就送給你。”
冬日大雪;北地封路。舒十七要去北方辦的急事一直無法辦妥,一直拖到了現在。他陪了我整整一個秋冬;至少讓我在沒有親人的時候感受到了溫暖。
新年時,闔宮大宴。
小猴子今年十五;要提前舉行冠禮,預示正式親政。所有人都不知道皇祈預備如何,但旁人都說他看似毫無芥蒂,一心輔佐聖上,並未顯出一絲不妥。
所有的一切都在順利而和諧的發展,有如暴風雨前的寧靜,讓人不安。
因為大病初癒,且今天到底是喜慶的日子,我也不能掃興。因此提前了一個時辰便開始梳妝。
我已經很久沒有大妝過,臉上敷了紫葵粉,又勻了胭脂,氣色確實好了許多。又挑了金絲龍鳳裝穿著,頭上戴了珠翠,由玄珠扶著往未央宮而去。
我走入未央宮大殿時,眾人皆已就座,見我走來,紛紛下拜道:“叩見太皇太后,太皇太后金安萬福!”
闔宮大宴,不僅有群臣命婦,宮裡眾人也都列席。一片人匍匐下去,只獨獨兩個人突兀的立著。一個是微微斂容低頭的小猴子,另一個便是彎下腰去的皇祈。
我許久不曾這般近距離的見到他,不由的腳步頓了頓,方才端起笑容來:“都起來吧!今日是除夕,不必拘這些禮數。”
小猴子扶著我坐下,道:“皇祖母身子大好,便是最大的喜事了。”
我看向他,這麼久了,他已不是從前那個糯米糰子一樣的小傢伙,會牽著我的食指怯懦的跟在我身後,帶著哭音仍強作堅強的喊我“皇祖母”。
如今他已出落成少年,英姿勃發,像極了他祖父。他人生中最好的年華剛剛開始,這天下握在他的手裡,沒有任何是他得不到的。
即使我們的嫌隙已經這麼深,即使暗地裡我們暗潮洶湧,他依舊是這樣孝順和氣的樣子,半分不妥也看不出來。
這是一個年輕的帝王,如他已逝的祖父一樣,把自己的心思藏的越來越深。我滿目慈悲的望著他,透過他像是見到我自己的命運。含笑感嘆道:“冼兒長大了。”
小猴子親手從宮人手裡捧了一碗木棉花湯給我:“孫兒特意讓御廚房煲了兩個時辰,最是溫補,皇祖母快飲一些祛祛寒氣吧。”
我笑著接過來,緩緩拿起湯匙,腦中卻恍然想起多年以前,我給他吃橘子的事情。那時他也如我此刻一般,猶豫不敢入口。我持著湯匙遞到唇邊,只抿了小半口,道:“皇帝有心了。”
小猴子笑著轉過頭去,畫未遞給我一方錦帕,我輕輕拭過唇角,不著痕跡的將口中的湯汁吐了上去。
這番動作我做的極是隱蔽,可不經意一瞥,卻見到皇祈正撐著頭,歪著腦袋看我。眼中濃濃笑意,似哂似嘲,似悲似嘆。
君臣同坐,其樂融融。這個皇朝繁盛到了骨子裡,根基已經極其穩固。我想回給他一個笑,默了半晌,卻只是移開了目光。
我向來不大中意這種闔宮大宴,以前皇昭在世時知道我的性子,不知為了什麼緣由,也從來不曾勉強過我,要麼是睜一隻眼閉一隻眼的由著我不出席,要麼就是容我早早離座。
如今我坐了大半個時辰已是極限,觥籌交錯之間只覺得疲憊異常,便藉口“身子不爽”先行回宮,由得他們小輩的去熱鬧。
幾個月不曾在外面好好走過路,我遣了其他宮人遠遠跟著,扶著畫未的手一路往青霄殿去,聽著未央宮的喧囂漸漸遠去。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