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小珍急得哭了:“不幹不幹,說什麼我也不幹!姐啊,你千萬不能害我呀!我給肖洪亮寫過信了,說了要對得起他。”
“我害你?你真不識好人心。”表姐哂笑,“罵你死心眼兒虧嗎?憑什麼要對得起他,他對得起你嗎,你給他寫了信,他怎麼不來管你呀?還不是在一邊當縮頭烏龜。”
“是我不讓他來,發信就沒給他寫地址。”楊小珍感到頭有點發脹,晃了晃腦袋,又使勁敲打了兩下兒,以為是喝不慣表姐的醪糟湯圓,“這‘牢騷’是什麼東西呀,怎麼喝了上頭啊!”
表姐沒接茬兒,一副看破紅塵的樣子:“我算是明白了,這個年頭兒,只有錢是真的,有錢是爺爺,沒錢當孫子也沒人要。爹孃親吧,一個娘腸子爬出來的哥哥親吧,為什麼拿你換錢、換媳婦兒?窮啊,沒錢啊!爹孃都靠不住,還指望靠他一個窮當兵的?一個月一二十塊錢,供你使衛生紙都不夠,怎麼養活你,怎麼護著你?唱戲演電影看過不少,你見過哪一輩子愛情、道義抗得過錢財、抗得過權勢?梁山伯祝英臺愛得死去活來,怎麼著啦?張生鶯鶯海誓山盟,怎麼著啦?薛平貴不是當了官有了錢,王寶釧一輩子也出不了寒窯!”
楊小珍的頭越發脹疼暈眩,渾身燥熱,火燒火燎,喉嚨發乾,拉不動舌頭。她想,這‘牢騷’怎麼比老家的苞谷酒還厲害呀!表姐還說喝了一次就總想喝了,這麼難受,今後一輩子也不再想喝啦。只顧使勁地揪自己的頭髮,表姐振振有詞地說古論今,聽得模模糊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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團政委第十三章(3)
“誰靠得住?咱到這裡,沒產沒業沒錢沒權,有什麼就得靠什麼。”表姐見她只顧捶頭不說話,以為攻擊有效,開始炮火延伸,拿著一副玩世不恭的腔調唸了一串順口溜兒,“腰裡掖著好皮貨,走遍天下不捱餓;天生一個仙人洞,封著不用白不用;自然資源很寶貴,閒置浪費是犯罪。”
“噁心,羞死人了!”
“羞?要想開了,還不就是這麼個理兒?女人三十是道坎兒,一過三十,不說別人不喜歡,連你自己都不待見自己啦。三十來的快,去了就不再,趁著年輕,自然資源雄厚,趕緊開發利用,掙下點兒錢,咱也過過像模像樣的日子。”
這番話楊小珍聽著耳熟,她想起來了,是電影《駱駝祥子》裡的小福子她爹逼著小福子賣淫時說的。幾年前和表姐一起看這個電影,表姐一聽,也是嚷了一句噁心,羞死人了,拉著她就走。她很驚訝表姐“時髦文化”造詣提高之快,從山裡出來幾年,對小福子她爹的高論不光不噁心了,還領會得這麼深刻,闡發得如此輕鬆自如。她實在忍不住了,使勁睜開眼,不滿地搶白:“這叫什麼像模像樣,連人格尊嚴都沒有啦,跟畜生有什麼兩樣?”
表姐確實沒白在這個城市闖蕩,道行真的深多了,一點也沒生氣,反而呵呵笑起來:“你罵得對,人家早下了定義,進了這個門的,都是處女處男。處女,就是被處理的女人、畜生一樣的女人、出賣肉體的女人。處男,就是畜生一樣的男人、出王八血的男人。這人哪,跟誰過不去也別跟自己過不去,跟什麼較勁也別跟命較勁。你想想,咱生得不是個地方兒,不出來當畜生,就得在山裡當牲畜。當畜生,吃香的喝辣的,穿金戴銀見世面,當牲畜,啃紅薯乾子灌棒子糊糊,苦扒苦掖伺候土坷垃。什麼人格啊尊嚴啊,黑的白的還是紅的?有沒有的,誰能看得見,有沒有的,什麼兩樣?管他誰舌頭長短呢,兩千裡地出來了,我叫辛媛媛,你叫辛芳芳,誰認識誰?‘大團結’揣在兜兒裡,到哪兒也是姑奶奶的份兒!”
楊小珍由頭痛頭暈發展到渾身發軟,眼皮抬不起來了。表姐這一通繞口令似的“牲畜論”沒有聽進多少。兩手使勁掐著頭皮子,腦子裡想的、嘴裡嘟囔的,就是四個字:“不幹,丟人,丟人,不幹……”
表姐扶她仰靠在上牆角,繼續著她的“畜生論”:“你得這麼想,我是畜生,他不也是畜生,他玩兒我,我還玩兒了他吶,他還出了王八血吶!”
這時,領班來叫楊小珍上班了。
楊小珍眼前一片模糊,沒反應過來就被兩個人半拉半架拖到了門口。想向表姐求救,強掙扎著回身一看,表姐故意埋下頭,在收拾吃剩下的殘渣餘孽。
“領她到4018。”
老闆娘已經等在了電梯門口,吩咐完領班,關切地扶住暈得搖搖晃晃的楊小珍往電梯裡擁:“別怕,做女人的那點事兒,不用誰教。跟你說,這可是一方土地爺,他高興了,你都想不出你有多少好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