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生。”狄米特哼了一聲,將寬大的草帽抱在胸前,打了個嗝。狄米特今晚喝了太多啤酒了,他說酒是音樂家的靈感泉源,他一定要學著喝。
狄米特跟我一樣都不是猶太人,他爸爸是瑞典來的中學教師,他媽媽則是比利時來的小學教師,彈得一手漂亮的風琴,在教堂裡為聖歌伴奏,也是我們國小時的老師。幸好他的爸爸不是我們的老師,因為他爸爸實在是個嚴肅又無趣的男人。
狄米特是村子裡面最乾淨的男孩,眉清目秀的,一頭帶點淡棕色的金髮在巨斧村中格外受矚目,我想瑪麗跟約瑟芬都愛上了他,但他卻愛上了瑪格麗特阿姨家,樂器店櫥窗裡的那隻長笛。長笛要價三十五個銅板,那可是筆大數目!所以今天下午狄米特毫不猶豫將身上僅有的積蓄,通通押注在海門的手臂上。
我爸爸比我媽媽整整大了十歲,是個懶散的農夫,媽媽則是個愛唱歌的美女,兩個人在美國結婚後居然因為繼承了老姑媽在黑森林的一塊地而跑到這個小猶太村生活,兩人的生涯規劃未免也太隨性了。
四個十四歲的孩子,說小不小,說大卻絕不夠大。儘管大家的身上再翻不到一個銅板,但找不到邊際的黑森林已經大到可以容納沒有銅幣的漫長暑假。
黑森林有太多太多神秘的傳說,還有太多太多非探險不可的古怪境地,也有太多太多適合午後酣睡的涼沁幽地。
我們看著妖嬈的營火,暑假就要開始了。
第十一章
“咚。”
一粒小石子輕輕地飛進窗戶的縫隙,帶著天空將明的藍色微光敲上我的床緣,沒發出一點累贅的聲音就將我吵醒。這是狄米特的拿手好戲,他打水螵的技術僅次於蓋雅爺爺,狄米特能夠在湖面上讓扁平的石子蜻蜓點水、濺出八個水波。
我趕緊起床,快速地換上粗布衣裳,套上草鞋後,躡手躡腳地將窗戶開啟,月亮還掛在天上,但天空已經蛻去黑甬,套上深藍的醬色,現在大概連史萊姆叔叔都還沒起床到牧場擠牛奶吧。
我往下一看,狄米特坐在我家庭園的籬笆上笑嘻嘻地看著我,山王則跪坐在三條守護菜園的狼犬前,伸出手大膽地撫摸它們的頸子,三隻狼犬都撒嬌似地將頭埋在山王的懷裡親熱。真是太不可靠的衛士。
海門穿著連身工作服,捲起袖子看著我,示意要我照以前那樣跳下,我點點頭,毫不猶豫就往下跳,海門像接高飛球一樣輕輕將我接住,再慢慢把我放下。海門從三年前就開始有力氣接住從二樓跳下的我,後來我慢慢長大,海門的力氣也慢慢跟上。
公雞還沒啼叫的這時,我們四個小鬼已經迫不及待要去森林深處探險了,因為這幾年來我們早已把方圓五公里探索完畢,為了將我們的版圖擴張到“不知道通到哪裡河”下游約八公里處,並且在天黑前趕回家,我們必須非常早出發。當然,除了不太有人管的海門,我們都已作好被父母痛揍一頓的準備。
“湯姆跟哈克呢?”我小聲問道,四人走在蛙鳴蟲叫的田園小徑上。
“狄米特連續丟了八顆石子,湯姆睡得很死,一點反應也沒有。”山王說道:“哈克昨晚病了,不知道幾天才會好。”
“今天還是我們四個啊。”狄米特笑笑。
“那你弟跟狄米特的妹妹呢?”我問。
“我弟年紀太小了啦,狄米特的妹妹更是不堪一擊,帶他們出來太危險了。”山王鄭重地說:“今天我們要挑戰的,可是相當危險的地帶啊!我還偷了我爸的短刀出來!”
男生就是喜歡吹牛,老是把探險遊玩說得險象環生,但我倒蠻喜歡這樣的氣氛,尤其是天未破曉的小路上,就算是平常熟悉的老地盤也顯得有點恐怖陌生,這些都令我感到心情飛揚,至少在我變成真正的女人前,我希望能夠離“淑女”兩個字越遠越好。
穿過田園小徑,我們在最熟悉村莊野外的海門帶領下,快速透過偶有毒蛇穿梭、獵人陷阱零星暗布的灌木林,來到前年夏天我們一起搭建的樹屋下。
海門說:“我去拿乾糧。”說完便身手矯健快速攀上樹屋,隨即揹著四隻布袋攀下。布袋裡裝的是我們三天來從晚餐跟午餐中暗自節省下的乾果與麵包,當作是今天所有的糧食,雖然沿途很可能有野菜蔬果可以採集,但這畢竟太冒險了,也會花費掉太多探險之外的時間。
山王掩不住內心的興奮,匆忙與狄米特將胡亂拼湊的“巨斧一號”拖出用雜草與石塊遮掩住的“船庫”,我們各自揹著乾糧,在瑩藍天空下伸出手掌交疊在一起,大家的眼珠子都喜悅地溜滴滴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