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正當齊朗興沖沖地邁開腳步,準備向著最後的填飽肚子的希望發起衝刺時,他發現這一天的黴運還沒有完全遠離——就在湖邊的那片草地上,一個女孩子正地坐在那裡,面朝湖水,面朝夕陽,靜靜地發呆。
這是齊朗第二次看到喬安娜用那種失神的表情坐著發呆。上一回是在夏奇鎮東邊的那條山路上,她當時說了一些很奇怪的話,讓齊朗誤以為她是在搞惡作劇,而隨後所發生的一切證明,她並非是在搞惡作劇,而是在精心策劃一場戰役。那場戰役曠日持久,直到現在也沒有結束,不過值得肯定的是,她取得了很大的戰果,至少從眼下的情況來看,她的敵人節節敗退,已經不大敢於在正面戰場上和她發生衝突,就像現在這樣,齊朗很想原路退回去,哪怕他將餓著肚子熬上一整個晚上。
不過齊朗還是站住了。那並非是因為齊朗的腦子裡突然冒出了一個完美的計劃,可以和那個陰謀家再去打一場硬仗,而是他發現了自己的變化,因為他在後退的過程中竟然忍不住用欣賞的眼光看了一眼喬安娜的背影。
她好像瘦弱了一些,比當初成年舞會中的那位高傲的小姐清瘦了不少,就算和一個月之前的那位女僕相比,她也瘦弱了一些。她獨自坐在那裡,一言不發,一動不動,齊朗雖然看不到她的面孔,但估計她那白晢的臉蛋上應該寫滿了淡淡的憂傷。
“跟她談一談吧。就像朱來先生建議的那樣,跟她好好地談一談。那沒什麼大不了的,只要她不發火,局面還有得控制。”齊朗在心裡對自己說。
齊朗慢慢地走了上去,腳步顯得很放鬆,還故意調整了一下自己的面部表情,使得他看上去像是很放鬆的樣子,但實際上如果他看看湖水中倒映著的影子的話,他一定會發現那種表情其實叫僵硬。
“嗨,喬喬。”
喬安娜的肩頭猛地顫動了一下,像是被驚醒了似的——看來這一回的遭遇戰並非是她策劃好的。她沒有回頭,沒有把那張熱情而調皮的笑臉扭轉過來。
“嗨。”她只是簡單地回答了一聲,仍然靜靜地坐在那裡。
“呃……我可以坐下嗎?”齊朗猶豫地問。
“嗯。”她仍然沒有回頭,語調也是迥異於以往的平靜。
“那我坐下了?”齊朗走到了喬安娜身邊,又試探著確認了一句。
“嗯。”還是那樣簡單而且單調的回答,那裡面竟然沒有一絲喜悅的成分。
齊朗有些失落地坐了下來,和她並肩而坐。但她仍然一動不動,沒有任何反應。齊朗記得要在以往,她肯定會像得了軟骨病似的,一歪腦袋就會枕過來,怎麼推都推不開——這樣的變化說明了什麼嗎?
夕陽慢慢地沉了下去,遠處山峰投下的陰影正一米一米地向著腳下發展。齊朗覺得這樣沉默地坐下去肯定不是個很好的辦法,天很快就會黑了,這樣的靜坐比賽實在是沒有任何意義。於是他又率先打破了僵局:“呃……你在想什麼?”
喬安娜輕輕地咬住了自己的嘴唇,好像在猶豫要不要回答這個問題似的。
“如果你不介意的話,跟我說說,你在想什麼?”齊朗重複了一遍自己的問題。其實他只不過是想找個話題,眼下的這個氣氛讓他很不習慣。
“我想家。”她的眼圈紅了,眼淚正在那裡面一個勁地打轉,“我想念米歇爾和威廉,我……我不想再待在這裡了。”
捅到馬蜂窩了!齊朗後悔得想死的心都有。“呃……對不起,那不是我想問的……”他有些慌了手腳,“我其實不過是想來問問你的傷……好了,我實話實說,麻煩你先控制一下,我實話實說。”
喬安娜的確在控制著她的眼淚,畢竟她還記得那個賭誓,不過那應該挺難的,思鄉的情緒就算是堅強的戰士也很容易被擊垮。
“努力睜大你的眼睛,睜到最大,再把頭向後仰一點。”為免局勢惡化,齊朗根據自己的經驗在邊上小心地建議著,“那樣淚水就分佈開了,很容易縮回去。你看,你的眼睛這麼大,足夠容下更多的眼淚。”
齊朗的這番手忙腳亂好像起到了一定的成效,因為微微的笑意已經出現在了喬安娜的嘴角,而那久違的淚水還真的被縮了回去。齊朗長出了一口氣,又把剛剛講好的實話實說繼續了下去:“說真的,喬喬,大概是這一陣子我忽略了你,我為此表示歉意。不過我注意到你現在好像和我有了距離感,我不知道這出了什麼毛病,因為你一直是很直接的。是我傷害到你了嗎?”
喬安娜搖了搖頭:“你沒有。是我的問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