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不及,岡日森格只來得及低頭聳肩,讓致命的喉嚨偏離對方的牙口。
岡日森格肩膀被撕下一塊肉來,鮮血淋淋。
四周的騎手一陣驚呼。獒王岡日森格居然只有招架之功,沒有還手之力。父親尖叫著往前撲,被西結古騎手抱住了。
西結古騎手的頭班瑪多吉嘆道:“完了完了,連岡日森格也完了,我們現在靠誰去戰鬥?”
匆匆趕來的勒格紅衛看著地獄食肉魔嘴裡的屬於岡日森格肩頭的皮肉,高聲說:“咬得好,咬得好,加把勁咬死它,咬死岡日森格,咬死丹增活佛!”
岡日森格注視勒格紅衛,淚眼朦朧。透過眼淚看出去,昔日的主人已經模糊,關於往事的記憶也已經模糊。岡日森格在心中對他說:“再見了,主人,從今以後,你就不是我的主人了!”岡日森格又把目光投向地獄食肉魔。它已經確定,這個草原公敵就是它的親人,它的親孫子。
既然是自己的親孫子,就只能由自己來處決了!
岡日森格發出了一陣“嗚嗚”聲,它為自己必須和親人決鬥而悲痛不已。
班瑪多吉朝它有力地揮著手,聲嘶力竭地喊道:“岡日森格,拿出獒王的威風來。”
只有父親的聲音是溫暖而體貼的:“岡日森格,你老了,你就認輸吧,不要再打了。”
岡日森格眯上眼睛,仰望空中最遙遠的明亮,喟然一聲長嘯,把一隻老獒王滿腹滿胸的惆悵和歷經滄桑的悲涼呼了出去。這一刻,它的內心突然豪烈起來,已經不僅僅是為許許多多被地獄食肉魔咬死的藏獒報仇了,也不僅僅是為了聽命於西結古人的意志,服從於西結古人的需要。岡日森格用蒼老的身軀支撐著勇毅者的尊嚴和一個獒王的神聖職責,義無反顧地走上了血性之路、廝殺之路。
這是草原上最巔峰的對決,父親的記憶中,只有當年岡日森格大戰多吉來吧,才可與之相比。
所有見過地獄食肉魔出擊的騎手和藏獒,都公認它是他們所見速度最迅捷,爆發力最強悍藏獒。沒有誰能比它更強更快,就是岡日森格也不能,就是多吉來吧也不能,就是年輕時候的岡日森格和多吉來吧也不能。頂多也就是旗鼓相當。
論實力,年邁的岡日森格必定不是年輕力壯的地獄食肉魔的對手,直接比拼,岡日森格必敗無疑。
岡日森格想要獲勝,只能靠它的智慧,靠智慧誕生計謀。
但是,親眼目睹了雪獒各姿各雅和地獄食肉魔的生死之戰,岡日森格已經明白,計謀對這個一往無前的傢伙毫無用處,計謀不僅無法延緩它的致命攻擊,反倒會耽誤自己的出擊。各姿各雅的失敗,不是敗給地獄食肉魔,而是敗給了自己。
而且,出於對勒格紅衛這個昔日主人的尊重,出於對親孫子的憐惜,出於藏獒的尊嚴,它也不打算使用計謀,不管是陰謀還是陽謀。它必須堂堂正正出擊,堂堂正正結束戰鬥:堂堂正正地贏或輸,堂堂正正地生或死。
但是,沒有計謀,它又靠什麼去贏?
岡日森格必敗無疑!
岡日森格仰天一聲長嘯,它感到自己渾身已經充滿的力量,就像當年初到西結古草原時那樣年輕強壯。它相信自己能夠發出驚天動地的一擊,這一擊的力量和迅捷都不會輸於自己的親孫子。但是這驚天一擊並不能保證擊殺地獄食肉魔,頂多和它打個平手,拼個兩敗俱傷。而驚天一擊之後,地獄食肉魔依然會精神抖擻,而自己,卻會恢復老邁的原形。
岡日森格知道自己聚集的能量,僅夠驚天一擊。一擊不中,必敗無疑。
也就是必死無疑。
岡日森格和地獄食肉魔凝神對視。
圍觀的騎手沒有催促,沒有鼓譟,連一慣急躁的西結古的頭班瑪多吉也緘默無聲,連心軟得像慈母的父親都啞口無言。圍觀的領地狗也默默無語,連西結古的藏獒也沒發出一絲細微的關切之聲。
風停了,停止了吹動,陽光也停了,停止了閃爍。天地凍結了。
劃破天地沉悶的不是岡日森格和地獄食肉魔的咆哮,而是它們撲擊的身形掀起的長風。這長風掀起了人們的衣袍,吹動了領地狗的皮毛,讓所有的人和狗都不寒而慄。
身形凌空的瞬間,岡日森格才明白,即使自己把畢生功力化為驚天一擊,也不如地獄食肉魔的一擊。旗鼓相當在那瞬間都不存在,兩敗俱傷甚至同歸於盡也沒有了可能。在自己的牙齒咬住對方的喉嚨之前,自己的喉嚨已經被對方的牙齒咬斷了,自己僅僅能夠咬住對方的喉嚨,卻沒有力量咬斷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