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娘也去煎藥,她煎的那帖藥可漂亮了,爐火從頭到尾守得穩穩的,出來的藥汁是澄透的深褐色,聞起來還挺香哩……”安丹越說越小聲,突然又覺主子爺變古怪了。
一旁的善老爹聞言呵呵笑,道:“這三、四天,夏姑娘把手邊大小事給理過後,都會在灶房那兒幫忙煎藥,那藥是給趙明喝的,他不小心得了風寒,發著燒,偏偏老家不在松遼,這兒無親可依,又打著光棍兒獨一個,夏姑娘就給他天天煎藥、送藥了。”
“我記得……廣院那兒有請人照料,倘是有誰病了,賬房那兒也撥有一筆銀兩供病者花用,看是要請人看顧、買藥煎藥等等,都能使上那筆銀子,不是嗎?”問話時,宮大爺嗓音聽起來極為平靜,但就因太平靜,反倒有種山雨欲來的緊繃。
善老爹仍頂著尋常一張笑笑老臉,安丹就不成了,一直想去搓揉頸後寒毛。
“是啊是啊,宮爺說得沒錯。”善老爹繼續呵呵笑。“可咱想啊,夏姑娘該是因自個兒與趙明同在賬房裡做事,也算有”同房之誼“,又想啊,反正煎藥、送藥而已,又不耽誤正事,所以才這麼做吧。”
宮靜川臉色驟變,陰沉無端。
他橫了善老爹一眼,隨即下了榻,半句話不哼已拂袖踏出書房。
“老爹,您、您非得這麼玩嗎?您受得住,咱可不成了!嗚……”雖說賬房也是房,但那個什麼……什麼“同房之誼”?聽起來好教人彆扭啊!
老爹依舊呵呵笑。
走到廣院,宮靜川自覺體內怒氣已積到頭頂那麼高,當他聽到說話聲從那間敞開門扉的廂房傳出,並親眼見到裡邊景象時,才明白一事——原來發怒這事兒,沒有“最怒”,只有“更怒”。
房中擺設簡單,唯一的榻上半臥著一名斯文清俊的年輕男子,唯一的椅凳上坐著一名窈窕佳人,佳人將湯藥呈上,輕聲叮嚀——
“藥不那麼燙了,你慢慢喝,可別像昨兒個那樣,灌得太大口嗆著了。”
斯文男子低笑了笑道謝,雖在病中,笑聲聽起來似頗愉悅。
“你把藥喝了,我等著收碗,順便把這事做好。”
“曉清姑娘,謝謝你,我其實……對你……啊!宮爺?”
聞言,夏曉清跟著回眸,就見宮大爺正抬起一腳跨進房內,雙目黑黝黝,表情嗯……是有幾分古怪。她突然想起安丹適才的話,心口一熱,不禁斂下眉睫,有意無意回開他的注視。
“宮爺……”她微一福身。
“爺怎麼過來廣院了?前頭不忙嗎?”趙明坐挺起來,手裡猶捧著湯藥。
宮靜川深深瞥了曉清一眼。
他轉向趙明時,俊龐雖無表情,語氣倒還平和。
“聽善老爹說趙先生得了風寒又發熱,特意過來探看。你可好些了?”
趙明受寵若驚,忙道:“好多了好多了,善老爹派人請大夫出診,診金與藥錢全是賬房支出,咱燒已退,明兒個就能回去做事。多謝宮爺。”
宮靜川點點頭。
“往後趙先生再病,需要有人煎藥、送藥,可以請個小丫頭或老大嬸服侍,鹽場的賬房也是很樂意付這筆錢的。”
“這……呃……”說得好像他還會再得病似的。趙明一下子怔住。
“快把藥喝了吧。”宮大爺瞟了眼他手中的碗,淡淡道。
“啊?喔……好。”趙明端起碗,很聽話地咕嚕咕嚕灌藥,一口氣飲盡。
“你不是等著要收碗嗎?”大爺這句話是對夏曉清說的。
曉清回過神,忙趨前將趙明手中的空碗接過來,後者對她道謝,她微笑以對,搖了搖螓首。
“那咱們兩人就不打擾趙先生靜養。”宮靜川又丟出話。
“那……宮爺先走,我把趙先生的衫子補好再走。”她本想趁趙明慢饅喝藥時,她快快縫補,那一小道裂縫應該不會花去她多少時候,豈知……
瞥到那件擱在桌上的單衫以及針線包,宮靜川氣息大亂,盤踞胸中的那股悶氣愈鼓愈脹,彷彿他再多吸進一口氣,就能繃破肺腑似的。
怒至極處,他竟微微笑了,對著身陷“險境”仍不知的姑娘低柔道:“好啊,你把他的衫子補好,我看你補。我等你。”
“曉清姑娘,不用了不用了,那衫子我自個兒補,我自個兒能補的。你……你還是跟宮爺去吧,別讓宮爺等著,我這兒沒事的……”結果是趙明先被嚇著。
夏曉清臉蛋赭紅,越來越覺安丹的“主子古怪”之說當真沒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