解語花用了十天的時間,獨力幹掉了那批人,他也自此被公認為了老九門新一代裡頭最傑出的少當家。
之後他忽然覺得很疲倦,畢竟那是他第一次做這樣的事,也是第一次深深體會到了九門當家的辛苦與不易,看著曾經語笑晏晏抬頭不見低頭見的親人甚至長輩倒在自己的槍下甚至發不出一聲慘呼血花飛濺,這樣的感覺讓解語花很難受很難受。
所以他留在了關外,想要一個人休息一段時間。
他清楚地記得那個地方是錫林浩特,四子王旗。
那一夜他站在蒙古包外,大草原上,望著滿天寥落星斗還有那一輪清冷的月亮,感受著草原的夜風吹拂著及膝的高草觸碰自己褲腳的感覺,心裡正在回想著自打自己師從紅二爺以來發生的那些個事,那些個人。
想起小時候,在昏暗的大廳裡咿咿呀呀的念著散板一念就是一下午的日子。
想起小時候,唯一的痛苦是為了練功的時候壓痛了筋,或者唱串了調被師傅打了手板。
想起小時候,過節過年在一起無憂無慮的玩伴,那時候不管是哭是笑都很真。
想起後來,他第一次開槍殺的人,是自家的老僕,那個老僕將自家的訊息賣給仇人,他清楚地記得他開槍剎那那老僕絕望的眼神,直到現在他還記得。
看著曾經關切的叫自己“小九爺”的老人在自己的槍下變成一具冰冷的屍體,他扶著牆嘔吐,眼淚也止不住的掉下來,手中還緊緊的握著那把槍,到最後哭到渾身脫力,他不能想象為什麼人會變成這樣。
為什麼會讓他親耳聽到那個老僕答應著說“小九爺的命二十萬”,又為什麼讓他在開槍的瞬間看到那老僕哀憐絕望的眼神。
那一天解語花一個人在冬夜寒風中站了一宿,他開始明白這就是人心。
那一年,解語花只有十五歲,那一年他開始殺人。
後來,他甚至忘了後來,不知道有多少童年玩伴化成自己指縫間漏下的鮮血。
十七歲那年,解家出了一次事,那天晚上他和娘一道出去平亂,娘看著天色對他說:“今天要下雨,流血的天氣。”
那一夜果然是流血的夜晚,只是天光既白,解語花還站在原地,娘卻再沒有醒來。
而現在,現在,他解家小九爺已經不知道背了多少人命,甚至連心都已經跟著麻木,他從來沒懷疑過自己做的是不是對的,只知道那些都是自己該做的,自從十八歲以後,很多東西他就不再去想,因為不敢去想。
可此時坐在這寂靜草原蒼茫夜色之下,解語花莫名的生髮了這些感慨,回憶對他本已經是奢侈的東西,可此刻面對著這樣的夜這樣的月,他竟然有想哭的感覺。
也就在這時候,他聽到了那歌聲。
帶著一點蒼涼一點啞的歌喉,吟唱著似乎亙古迴旋在這夜空中的旋律,低低的宛如幽咽,卻又好像打從混沌初開,這歌聲就久久迴旋在草原的夜色中如同草原的靈魂。
他竟然就站了起來,循著歌聲的方向走去,然後他就看到了黑眼鏡。
那時的黑眼鏡就已經戴著一副黑墨鏡,穿著一身黑衣,倚在草原的一塊大石頭上,他手中握著酒瓶,對天長歌,背後還挎著一把長槍。
看到解語花,黑眼鏡回過頭來衝他笑了一笑,遞過酒瓶:“喝?”
明明是暗夜,那一抹淺勾笑卻不知為什麼如此的搶眼。
解語花微微皺了眉,卻竟然接過了那人方才對嘴喝過的酒瓶,坐在那人身邊就口飲下,草原的燒酒很辣,嗆的人幾乎想流淚。
“你叫什麼?”解語花問。
那人笑意不減:“叫我黑眼鏡就夠了。”
“黑眼鏡?”解語花微微一愣,不由失笑,“你是當地的牧民?”
黑眼鏡勾起一抹笑:“不是……我不過是頭狼而已。”
“狼?”解語花看他。
黑眼鏡笑笑不再說話,卻又一次唱起了方才那首歌,只是這次用的是漢話。
“暮春三月,江南草長,人皆飼羊,問誰飼狼?世人憐羊,誰復憐狼?天地蒼茫,狼獨悲愴……”蒼涼的歌聲在悠遠的夜色中迴盪。
解語花聽得眯了眼,嘆了一口氣,夜色中獨行的狼嗎?都道狼狠毒兇詐,誰又知道狼的痛苦?他仰頭又喝下一口酒,這樣的歌聲,為什麼會勾起他心底的某些東西。
黑眼鏡不知道什麼時候停住了歌聲,看著他,笑:“你有心事。”
解語花看著他的笑容,苦笑:“我殺了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