抬眼之間,看到迎在門口的錢多金,他腳步不由滯了一滯。錢多金早已搶上前去行禮,“姑丈。”
他的聲音略有一絲絲的不自然,想是平日的江老爺不苟言笑,他對這個嚴肅的姑丈從來都是又敬又怕的緣故。
江老爺微微點頭,臉上現出一片和顏悅色,伸手虛扶了錢多金一把,溫聲問道,“多金你什麼時候回來的?”目光嚴厲中帶著慈愛,完全一副慈祥長者的姿態風範。
錢多金低頭垂首,“昨日到的家。”回答的恭恭敬敬,又急忙閃身讓開道路,“姑丈請。”
他的額頭已隱隱見汗。
江老爺微微皺了皺眉頭,目光便轉向廳堂裡的眾人。由江元豐開始,幾個兒子女兒上前一一給他見了禮。
江老爺便點著頭坐到錢夫人讓出來的太師椅上。
妻以夫為天,在江家,江老爺為尊,主座當然是非江老爺莫屬。錢夫人在緊挨著他的那把太師椅上坐了下來。
江元豐、錢多金、江五等人重新排了座位。
男的坐姿筆挺。女的小心翼翼。
九卿時至今日才與江老爺正面相逢。她偷眼打量這個名叫江鶴亭的中年男子。只見他身穿紫袍,腰佩金帶;頭戴高冠,足蹬朝靴。四十上下的年紀,面若銀盆,目如朗月。舉止間溫文儒雅,談吐時字句芳華。
怎麼看,也不像是一個對親生女兒病得快死也不聞不問的狠心父親。
當然,九卿對他一直存著心結。
江鶴亭目光掃過坐在面前的幾個水蔥一樣的女兒,面色由方才見到錢多金時的溫潤祥和漸轉成鬱郁之色——
彷彿心裡裝著多大的愁事似的。
錢夫人和他是老夫老妻,他的些微變化到底逃不過做妻子的眼睛,她親自為江鶴亭倒了一杯茶,端著遞到他的手上,關心地問,“老爺怎麼愁眉不展的,難道有什麼心事?”她一邊說著,一邊暗暗觀察江鶴亭的神色變化。
“唉!”江鶴亭輕輕啜了一口茶,放下茶盅長長嘆了一口氣。
錢夫人心裡就是一驚,直覺的便把事情想到了廟堂上去。難道朝廷又有什麼重大變遷不成?或者老爺的官職有所變動?她如此想著不由面上現出一抹濃重的擔心來。剛要開口詢問,就聽外面傳來小丫頭不疾不徐的說話聲,“段姨娘,您稍等,待奴婢先跟老爺和太太回一聲。”
聲音尖尖的,似乎故意讓屋裡的人聽到似的,而且有著一股不卑不亢的味道。
九卿便把目光朝江七身上瞅了一眼。
又聽段姨娘的聲音問道,“怎麼,老爺回來了?”似乎帶著掩飾不住的驚訝。
錢夫人聽的分明,外面的話音剛落,她就揚高聲音叫道,“進來吧。”
然後,便端端正正坐在了椅子上。素白的臉上不怒而威,渾然天成一派當家主母的肅蕭氣派。
九卿隨著眾人的目光往門口望去,心裡暗歎著錢夫人的變臉功夫。換到現代那裡去,她就是一個殺伐隨心的談判桌上的多面手。
段姨娘是個風姿卓絕的細纖女子,白白淨淨的,氣質超群。她排行第三,是江七的生身母親。
進到屋裡,她第一眼先去看江鶴亭。
江鶴亭正漠然地端著茶盅輕啜慢飲。
段姨娘腳步頓了一頓,碎步上前,來到江鶴亭的身前盈盈拜了下去,“見過老爺。”
動作如風拂細柳,聲音如空谷幽蘭。婀娜之間,一雙美目在江鶴亭面上柔若春風緩緩掠過。
錢夫人便在心裡重重哼了一聲。
“哦,起來吧。”江鶴亭輕輕擺手,面上並不多見一分喜色,語氣也是淡淡的。
段姨娘微露失望,轉過身輕移蓮步再去給錢夫人見禮。錢夫人一臉的笑意,急忙伸手拉住她,“妹妹快不要這樣,你我姐妹這麼多年,怎麼這毛病就是改不了?每次見面都要拜啊拜的。”她又把目光轉向江鶴亭,“老爺你說句話,以後就免了她們這項規矩吧。”
她殷殷的看著江鶴亭。
江鶴亭彆扭地轉過頭去,輕咳了一聲,目光落在虛無的空中,語氣淡然地道,“她們對你行見面禮,也是對你的尊重……”頓了一頓,又道,“如果你因心慈免了她們的禮,兒女面前你又拿什麼給他們做表率?難道你想讓女兒將來嫁了人後也不守這方面的規矩?”
說到後來,已變成了淡淡的責備。
江五幾人立刻便臉如蒸熟的蝦子一樣紅了。
錢夫人面色一赧,急忙低聲認錯,“是,妾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