竟把個賈母頂在了槓頭上,心知今日已萬難倖免了,不禁泣道:“老太太、太太、璉二奶奶既說是我僭越偷聽了,我便有十張嘴也辯不過。如今既要罰我,又說是替老爺教訓的,我也不敢不從。只是有一件,姑娘身邊向來便少不了我,縱有一個紫鵑姐姐在,卻是姑娘用不順手的。今兒我若捱了罰,雖說是老太太的旨意,老爺與姑娘也不好插手的,卻只怕姑娘身旁一時無人照應,不能夠知冷著熱的,反倒誤了姑娘的身子竟不好了。”
賈母尚未說話,王夫人已喝道:“你便是仗著姑娘離不得你了,故而三番五次的作怪發威!如今愈發好了,整個賈府裡頭,你逞王逞能的,都已逞到主子的牆角根兒去了。若再縱你,只怕沒幾日,你便該打上主子的臉了!且莫說你家姑娘身邊尚有一個紫鵑在,便是無人了,我立時撥了我屋裡頭的彩雲、彩霞兩個去伺候著,難道還怕虧待了你家姑娘不成?我勸你竟少在這兒腆著臉求饒了,我便看不慣你般的浪樣兒!”
賈母等到王夫人把話說完,才淡淡地說道:“素日裡見你也是個機靈聰慧的,如何竟不懂規矩了起來?想必也是林丫頭對下太過寬縱了,以至你就沒了個輕重。如今既犯了錯兒,雖說你不是我府裡的,我卻少不得要替女婿兒先教訓教訓你才是,難道日後他還會來怨懟我這個岳母不成?且給你一頓板子,也好叫你長些記性,往後在府裡頭便該懂些規矩了。”說著,便命人把周瑞家的叫了來,對她說道:“把這丫頭拖了出去,打上三十大板,再來回我。”
周瑞家的一聽此言,心裡樂得開了花兒般,忙喚了兩個婆子將雪雁架了出去。及至到了院子裡頭,兩個婆子將雪雁一把擲在了地上,各自掄起了一條板子,便對著雪雁的翹|臀打了下去。那雪雁何曾受過這番苦楚,先還強自咬牙忍著,打了四五下過後,再也忍不住了,嘶啞著喉嚨哭喊了起來。
這周瑞家的原為著上次送宮花的事兒,自謂在雪雁處討了個沒趣兒,心裡便常自懊惱羞憤,想著自己既是王夫人的陪房,便連鳳姐兒都是要給她三分薄面兒的,卻陰溝裡翻船,竟在林黛玉處被人甩了冷臉子。雖不敢怪罪到黛玉的頭上,卻是一腔怒氣都栽給了雪雁。如今一見雪雁落了難,被老太太責罰了三十大板,又得到王夫人附耳的一句狠話,心裡頭便已有了個主意。
此刻聽見雪雁正大聲痛哭了起來,便一聲冷笑,劈手奪過一個婆子手中的板子,朝著雪雁的大腿骨就打了下去,嘴裡還喝著:“這會子哭爹喊孃的做什麼!素日裡你那點子狂勁兒、浪勁兒都到哪去了?早該讓老太太、太太教訓教訓你了,卻又見你是林府的丫頭,不好下手的。如今你既已犯下大事兒的,便是你家老爺飛過來,都保不了你了。你也就省著些嗓子,沒得叫人聽了作嘔!既知有今日,當初卻給臉不要臉,可見風水輪流轉,再粗的胳膊也扭不過大腿兒來!”一邊怒罵著,一邊又是幾棍子敲在了雪雁的大腿骨上。
旁邊兩個婆子先還看得高興,後見周瑞家的闆闆都打在了雪雁的腿骨上,生怕鬧大了事兒,忙拉著周瑞家的坐在一邊,笑道:“周大娘何必為個小丫頭片子生氣?沒得讓自己尋不痛快了。”那周瑞家的見雪雁已不省人事了,也便扔了板子,拍了拍身上的衣衫,說道:“也罷了。你們湊滿三十大板,便拖她回去便是了。”
雪雁先還大聲呼救著,想著讓黛玉或是紫鵑聽見,尚能為她求求情的。後被那周瑞家的一陣斥罵,又是一頓板子敲在了身上,頓時痛得幾欲死去,掙扎了兩下,便漸漸沒了聲息,又是幾下板子過後,竟自暈了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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且說黛玉在屋中,才被鳳姐兒與李紈兩個勸著,漸漸止住了眼淚,忽見周瑞家的走來,身後還跟了兩個婆子,正感到奇怪。細細一瞧,卻見兩個婆子中間,竟架著個奄奄一息、滿身是血的雪雁,頓時大驚,尚不及問話,淚珠兒已是滾滾而落了。
那鳳姐兒與李紈兩個,見到雪雁竟被打得不成人形兒了,早已嚇得花容失色。那鳳姐兒因又怕雪雁質問起她,為何要栽贓嫁禍,忙起身說道:“還不快把人抬進屋裡頭去!竟打成這般樣兒了,怕是捱了有四五十板了,我且問問老祖宗和太太去。”說著便抽身逃了出去。
周瑞家的站在屋門口,命兩個婆子將雪雁抬上了床,笑著對黛玉說道:“姑娘莫怕。不過是這個丫頭犯了錯,老太太讓人伺候了一頓板子。想來過個五六天,便也能下地走路了。”黛玉駭然問道:“老祖宗竟是為了何事要打她?”周瑞家的福身道:“老太太只說拖了出去打上三十大板子。究竟為著何事,我也不知。想來老太太要打,自然有她的道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