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敢抬頭。赫舍裡見沒人應她,意識到自己說錯話了,連忙改正:“都說是藥三分毒,你們需謹慎再謹慎,切不可大意。”
太醫們這才聽懂了,再度伏拜下去:“奴才領旨。”太后轉臉看了看赫舍裡的側臉,垂下眼瞼。赫舍裡卻渾然未覺。太醫們退出去,裡面玄燁聽太皇太后講故事,外面赫舍裡和太后兩個卻是相對無言;
這位博爾濟吉特氏平時就是個隱形的人,若不是太皇太后對外稱病,她連寧壽宮的門也不會出。每天除了誦經唸佛就是參禪打坐,大好的年華就這樣空耗著,名副其實的未亡人,給別人的感覺就是等著死了。
赫舍裡和她的交集少得可憐,除了每月按時讓宮人送去份例內的吃穿用度,順便問個安以外。就是逢年過節例行公事的磕頭請安。其他時候並不往來,更不用說有什麼共同話題了。
本來,兩個都是奔四的女人,兩個都是丈夫愛著別人,早早地成了孤家寡人。應該會有很多話題才對。然而,赫舍裡卻深深地知道,太后是不會說話的。
不要說現在太皇太后病重,就算太皇太后真的躺平了,她也得緩一陣子才能站出來。太皇太后對玄燁說你最大的優勢在於年輕。
其實,太后的優勢也在於年輕。只要活著,活得長長久久,未來就全都是她的,玄燁會孝順她,以天下養。這邊廂兩人沉默,宮人們當然也不敢開腔,其實兩人心裡都明白,裡面的太皇太后已經知道她們來了。
果然,等了越一盞茶的功夫,蘇嘛拉姑出來:“太皇太后請二位進去。”赫舍裡第一個起身,彎腰對邊上的太后說:“皇額娘請。”太后站起來,走在了赫舍裡前面。
裡面太皇太后的故事剛好告一段落,兩人進去各自請安。玄燁給太后請安,讓人搬來繡墩讓太后坐了。赫舍裡卻只能站到一邊。
“怎麼把你們都給驚動了?”太皇太后語氣輕快,一點兒都不像是病中人,但枯瘦的臉頰和手臂卻出賣了她。因為生病,沒胃口吃飯,她已經連續兩個月只靠粥和流食過日子。赫舍裡覺得她正在以肉眼可辨的速度迅速變瘦,今天看到的和幾天前看到的,又不一樣了。
赫舍裡不用抬頭,也不用開口,她知道,現在這個場合,已經用不著她了。不管太皇太后問的是誰,只要沒點名,她都不用開口。
果然,太后把話茬接過去了:“回太皇太后的話,媳婦一聽說您宣了太醫,放下經文就趕來了。正巧在門口遇上皇后。”
“老毛病了,你們都是知道的。都是格格大驚小怪,非要宣太醫,勞師動眾的。”說著話,老太太還假模假式地賞了蘇嘛拉姑一個白眼兒,蘇麻拉姑當然不會跟他計較,也不會發表意見。
“祖母。您這話就不對了,病了就該治,早醫早痊癒,不是您常說的麼?額捏也是為了您好。”玄燁嗔怪道。怎麼一個兩個都這樣諱疾忌醫,赫舍裡是,祖母也是,所幸祖母身邊還有一個額捏。老婆身邊卻連一個敢說話的都沒有。
所有人都被她騙了,人前溫文爾雅,謙恭知禮。人後卻是個說一不二,手段強勢的女上司。經她****的宮女太監彷彿是從一條流水線上下來的。一水兒的唯命是從。
想到這裡,再看看那邊站著的,低眉順目做小媳婦狀的女人,玄燁只覺得氣悶,裝!你什麼時候能不這麼裝腔作勢?
若不是見過你真實的心腸,若不是被你真實的一面打擊得遍體鱗傷,我還會被你這副摸樣迷惑,以為只要對你足夠的好,你就會更愛我,離不開我。其實,都是我一個人自作多情。
聽過祖母的故事,玄燁對愛情的認識更“深刻”了,原來,赫舍裡是看不上他,覺得他這個皇帝配不上她!若不是兩人三四歲的時候就在一起,婚前赫舍裡回家不過數月就回來選秀了。他會懷疑某人是不是有另外有喜歡的人了。
赫舍裡一直不說話,也不去看周圍人的臉色。耳朵過濾著大家的對話,面上微笑著,似乎很認真很受教。實際卻是半句話都沒進心裡。
太皇太后看出來了,玄燁看出來了,太后是一早就看出來了。但三人各懷心思,都沒有點穿她。最後,還是太皇太后發話:“行了,我沒事了,你們各自回去吧。”
玄燁第一個站起來:“孫兒先回去了,明天再來陪您說話。”太皇太后眯著眼:“行了,你先做好你自己的事情,不用惦記我,我好著呢!”
太后第二個起身:“媳婦也告退了。”“你去吧,一會兒阿哥們該來請安了。”太皇太后點頭。玄燁先提出要走,卻不是第一個走,而是先把太后送出了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