著他仰天打了個哈哈,臉色青紅不定,可是他臉上浮著笑容,更是莫測喜怒。
照夕此刻早已心灰意冷,萬念俱灰,他只想早一點離開這裡;至於楚少秋對自己用什麼心思,他根本未去深思。當時聞言,不由抱拳苦笑道:“既是楚兄見諒,小弟告辭了。”
他說著身形一躬,二次以“冷蟬滑枝”,嗖一聲已竄上了視窗,上肩水平,一絲不動。所謂行家一伸手,就知有沒有,管照夕這種身手,立刻使楚少秋和雪勤二人吃了一驚,尤其是雪勤。
她記得六年以前,照夕可以說尚未入武功門徑,想不到六年以後,竟會練與如此一身功夫,只看他這一手“冷蟬滑枝”,只憑足踝點頓之力,膝蓋不彎,身形不晃。憑自己經驗,只一眼就可斷定,他已練到了輕功之中極難練的“氣遊三虛”地步,輕功既已如此,其他功夫當可想而知之。
這麼一想,江雪勤真是又驚又喜,同時也更就暗自神傷,悲愴不已。
反過來,在楚少秋的眼中,更是恨上加恨,當時哈哈一笑道:“管兄此來是客,待小弟送你一程。”
他說著猛一墊步,也朝窗臺上飛縱了去,可是管照夕卻在楚少秋縱身之先,已二次騰身,用“海燕掠波”的身手,騰身上了藤蘿花架。只一沾足,又再次騰起,卻向一堆花石之尖梢上落去!
楚少秋不想管照夕身形如此快捷,為洩心中之恨,哪能不追下去?
他二次擰身,也用“燕子飛雲縱”的身法,撲上了花架,冷笑了一聲道:“管兄慢走,小弟送你來了。”
他說著話,實已惱羞成怒,猛一折腰,已如同一隻大鳥也似,緊躡著照夕追了下去。
也就是他身形才起,花架上輕飄飄的又落下一人,這正是雪勤,她驚慌地向前方張望著,她為管照夕捏一把冷汗。
可是當她看到,管照夕那麼疾快的背影時,那一顆緊提著的心,也不由放下了。
她知道,憑楚少秋那種身手,是難以追上的,江雪勤這一剎那,真有說不出的感覺。
她那嬌柔的軀體,站在紫藤花架上,隨著夜風,顫顫地擺動著,多情的眼淚,為什麼總是愛在孤獨無人的時候,偷偷流出來呢?
她嘆息了一聲,想到眼前這一段孽情,一時想是不知如何是好?在花架上呆呆地站立了一會兒,晚風吹著她的髮絲,吹著她流出的熱淚。
可憐的女孩,除了悲傷之外,又能如何呢?細細思來,原是自己的不是,又怪得誰呢?空負一身超人的奇技,卻為此一“情”字,而令肝腸繞結,放置不下,傷心飲泣,暗彈珠淚,然而卻又奈何?
照夕羞愧悔恨地縱身而出,聽到了楚少秋所說之言,不由足下更加足了勁,生恐為少秋追上,又說些難以令自己置答的話。
所以身形縱出,倏起倏落,如同星閃電掣,霎息之間,已撲出了楚家圍牆。身後的楚少秋,本想追上照夕,出一口惡氣,斃對方於掌下;卻不想雖施出全力,依然沒有追上,只恨得頓足戟指,大聲厲罵了幾句,這才怏怏返回家去。
且說管照夕一陣疾馳之後,已離家宅不遠,他回頭看了看,楚少秋並不曾跟來,這才稍安了些心。其實倒不是楚少秋沒有跟來,而是他跟不上。
管照夕把身形放慢了,且行且自嘆息不已,這個殘酷的打擊,對於他來說,實在是太大了。
想不到江雪勤竟會真的變了,她既狠心棄了自己,另結新歡,自己又該如何呢?
夜風吹著他那雙欲哭無淚的眼睛,這濃濃的天,惱人的夜,不時還傳來三兩聲野犬的吠聲,月亮也被一片濃黑的雲遮住了,酷署的夜,也似有了幾分雨意。
風中夾著幾顆細微的雨星兒,這是何等淒涼惆悵的一個夜晚啊!
這獨行的少年,本是多麼英俊活躍的影子,只一日之間,卻變成了如此一個愁人兒。
他有滿腔的憤恨仇怒,可是他又能如何發洩?他有委屈傷心的心事,又能向誰吐訴?
悵望著漆黑的前路,他有一步沒一步地邁著,腦子裡一幕幕地過著盡是江雪勤昔日歡笑、嬌嗔、可愛的影子。
而這些美麗的影子,隨著時光的飛逝,和無情現實,或將成為他腦中的一塊化石,一個光亮的泡沫,或是一聲嘆息!
數年來的熱心夢想,今夜,也就是這一霎間,全部粉碎了,有人說:
“沒有希望的人生,正像缺乏源頭的泉水。”
照夕的生命之源,在這一剎那,確是乾涸了,兩旁樹林房舍的倒影,匆匆向後馳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