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冷如灰,卻為何還不能放下?到此境地,他還在期盼什麼?
深山空谷,雪花飄落的聲音格外清晰,蕭然側耳傾聽,彷彿已將自己融入雪中。可是就在這時,谷中忽然傳來一陣急促的馬蹄聲,以及烈馬嘶鳴的聲音。
第一百零一章 生死
雪還在沸沸揚揚地下著,十匹烈馬載著十位青衣勁裝、外罩黑色大氅的男子衝進山谷,馬蹄踏在雪地上,激起陣陣雪霧。宇文方一馬當先,舉目看著風雪中隱隱綽綽的一角屋簷,擺手示意身後侍衛緩下速度。
梅林內,雪膚花貌的女子姍姍迎出來,眉目清冷,神情淡然,分明就在眼前,卻彷彿隔著紅塵。宇文方飛身下馬,躬身施禮:“屬下宇文方參見王妃。”身後眾侍衛一齊行禮。
秋若水淺笑盈盈,可那一抹笑容無端讓所有侍衛都覺得憂傷入骨:“我現在只是平民百姓,宇文大人不必多禮。請進屋坐吧。 ”
屋內擺起炭盆,錦瑟奉上茶來,宇文方與眾侍衛落座,秋若水凝眸看向他:“宇文大人今日帶了這麼多人來,想必是奉了皇上之命,前來緝捕逃犯吧?”
宇文方神情一窒,看著她平靜如水的面容,一顆心揪得難受。平時見到蕭然夫妻,總是十分親切隨和,那種心照不宣的態度一眼便能從他們的言行舉止中感受出來。可是今日,這位清麗絕俗的女子卻用一種禮貌卻疏離的態度對待自己。她是不是也已傷透了心?為什麼沒有看到蕭然?他在哪裡?
他向四下尋找,找不到那個熟悉的身影,慢慢收回目光,神情悵惘:“王妃莫怪,屬下正是奉皇上之命,前來請王爺回去。請問王爺現在何處?”
“你要見他?”秋若水的聲音依然淡淡的,站起來輕輕道,“請宇文大人隨我來。”
“王妃,還是讓屬下帶宇文大人去吧,外面在下雪。”李雲亭過來恭敬地道。
秋若水輕輕擺手:“你幫忙照顧這些侍衛大人吧。”提起羅裙走出門去,一步步踩著積雪,轉眼纖細的身影沒入風雪中。宇文方茫然地看著那個背影,忽然有一種極其不祥的感覺。為什麼,秋若水那樣平靜,平靜到彷彿已沒有靈魂?
山下有兩座墳塋,一座合注著秋卓然與陳雁詞的名字,另一座赫然寫著“亡夫蕭然之墓”。宇文方在看清那幾個字後猶如遭受五雷轟頂,整個身軀僵在那兒,好久,想往前走,腳下卻軟得走不動,踉蹌了兩下,幾乎撲倒。
“宇文大人,請小心了。”秋若水回眸,容顏白得似雪,黑眸中卻是濃得化不開的痛楚,微微勾起唇,露出一個縹緲得難以捕捉的笑容,“人都有一死,大人不必驚慌,更不必難過。”
宇文方的淚一下子湧了出來,溫熱的液體在流過臉龐時已是冰涼一片。他支撐著一步步走到墳前,緩緩跪下來,用手摩挲著幕碑上的字:“是什麼時候的事?”
“十天了。”秋若水的聲音好象頭頂飄落的雪花,飄忽、清冷、迷茫,緩緩地滲入人心,“本想讓他留在京城療傷,可他一刻也呆不住,急著想離開那個地方。半途中受了寒,發起高燒,傷勢惡化,到這裡已陷入昏迷。沒有幾天就去了……”
“不!不可能!”宇文方仰天狂呼,“他不可能死的!”冰冷的淚水流下來,沿著下巴流進脖子裡。風挾著雪花湧進他嘴裡,嗆得他一陣咳嗽,“不可能……他受過那麼多次責罰,受過那麼多次傷,從來都沒出什麼事。為什麼,為什麼這次……”
“憂能焚心,哀莫大於心死。蕭郎他……不是神,他只是一個普通人……”
“不!”宇文方不顧一切地爬起來,忘了應有的禮貌,抓住秋若水的手臂,拼命搖晃,“如果他死了,你怎麼能這樣淡定?你騙我!你騙我!”
“宇文大人。”秋若水輕輕退後一步,拂開他的手,淡淡微笑,“你是要我象別的女子一樣,呼天搶地、尋死覓活麼?我還懷著他的骨肉,我要為他保重自己。”轉身一步步回去,脊背挺得筆直,腳步走得很穩。
身後傳來宇文方撕心裂肺的狂吼:“然兒——!”
風雪終於停了,陽光照在雪地上,反射出絢爛奪目的光彩。幾隻雀鳥從枝頭飛過,翅膀扇落枝頭的積雪,揚起片片霧霰。
青衣黑氅的侍衛重新上馬,宇文方在馬上躬身:“王妃……保重!”撥轉馬頭,猛地一鞭抽在馬身上,烈馬嘶鳴,展開四蹄狂奔而去。
當所有騎士的身影消失在山谷中,蕭然清逸的身影從另一頭踏雪而來,薄唇緊抿,沉靜的眼底沒有一絲波動。站在門口,望著那些人離去的方向,不動不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