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清理現場,眾人幾不可見地皺了眉。
婆子們這下子立馬慌了,拿起工具就要清理,她們沒想到大家會真的過來看呂氏,故而也就沒理會這些,哪想這時候就出亂子了。
任氏怒道:“這會子再作表面功夫有何用?”
婆子們的手一凝,各自心裡跳得七上八下的。
但轉而,任氏就沒了聲音,大家卻更加害怕了,因為以任氏的性子來說,這絕不是要放了她們的徵兆,反而像是要秋後算賬
呂氏正躺在床上,屋裡的光線很是晦暗。
有一個婆子立馬麻利地開啟了窗戶,光線刷地亮了一屋,呂氏不適應,呢喃了一句。
見到眾人後,她猶以為自己是在做夢,眼淚簌簌地掉。
“娘……”齊宛瑤不忍去看呂氏的慘樣,也顧不得趙弘林的立場了,當即情不自禁地叫了呂氏一句“孃親”。
呂氏微愕,再細細地去看大家,心裡卻驚如波濤那般洶湧,他們,他們真的來看自己了
趙相宜就著光線細細地去打量呂氏,但見她的唇很白,乾燥得如同是一張紙,脆弱得可憐,好似摸一下就會裂開似的。身上的衣裳還沾有血漬,瞧著觸目驚心,手腕處更是被包紮得厚厚的,看著就疼。跟前段日子所見的呂氏,簡直判若兩人。
她的面色枯黃,猶若一朵即將凋零畢淨的花,奄奄一息,苟延殘喘。
趙弘林緊緊地攥著拳頭,他突然恨這樣的呂氏。
因為這樣的她,讓他討厭不起來,相反的,心裡卻還升騰起了一絲同情與憐惜來,這令他有些懊惱自己把她關來這裡,若不是這般,她興許能活得更長一些。
“弘林,相宜,叫一聲娘吧。”這句話一出,震驚許多人。
因為說這話的人,卻是任氏。
可以是呂氏,可以是齊宛瑤,甚至可以是趙信良,卻萬萬料不到是任氏。
按理說,任氏與呂氏應對立起來才對。
可她居然這麼說,語氣是說不出的真心懇切,逼得趙相宜眼眶立馬就紅了。
呂氏眼裡也是一訝,有些看不懂任氏了,卻流露出絲絲的感激來。
她知道自己這次是真的快死了,多行不義必自斃,臨終前,著實沒有什麼好爭的了,任氏的話道出了她的心聲,她此時唯一想做的事,就是懇求孩子們最後叫自己一句“孃親”。
不管她曾經如何惡劣,可終究是孃親啊
思及此,呂氏心裡苦痛懊悔,竟又是劇烈地咳了幾聲,面色潮紅,模樣狼狽。
趙相宜驚愕地看著呂氏衣襟前的點點猩紅,原不是傷口上的血漬,竟是咳出來的
心下微駭,趙相宜以手捂住心口,想要脫口而出的“孃親”,卻是怎麼也說不出口。
趙弘林索性走出了這屋。
但是誰都注意到了,他的眼角,此時此刻正掛著點點晶瑩。
呂氏見狀,眼裡落滿了悲哀與絕望。
“我錯了……”呂氏的眼淚無聲地滑過眼角,一直流向耳郭,“阿良,也許我根本就不應該嫁給你……如果我沒有嫁給你,你此刻興許會過得特別開心。”
“我如今真的快死了……別無所求,只求你們不要再恨我了好不好?”室內一片寂靜,偶聽得幾聲嘆息。
趙相宜平穩了心緒,做好了準備,喃喃開口喚了句:“娘,我們不會再耿耿於懷了。”
“你,你叫我什麼?能不能再叫一遍?”呂氏眼前一亮,似不相信自己聽到的話語那般,只緊著想再聽一遍
但見趙相宜唇微抿。
呂氏的眸光立時暗下去了,她此時意識已是有些不清楚了,只以為是自己聽錯了,或者出現了幻覺。
“娘。”轉而又一聲。
不是趙相宜叫的,卻是趙弘林
他緩步走來,盯著呂氏生硬地叫了句,卻飽含悽苦之情,眾人側目看他,臉上是說不出的訝異表情。
“孩子……”呂氏哽咽住了,半晌說不出一句話來。
趙相宜挪了挪步子,走到了床前坐下,細語安慰:“娘,一會就跟我們回去罷,我們找大夫給你醫病,會好的。”
她也不知道自己為何會說出這樣的話來,但是不知覺間,隨著心走,就自然而然脫口而出了。
趙弘林僵直著身子,站在床前,趙信良走上來時,輕拍了拍他僵硬的雙肩。
“罷了。”趙信良淒涼一笑,“當是我們上輩子欠了你的債吧,這輩子也是還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