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還是有一點洩漏了她的出身:那就是她的眼睛。
她有一雙極不安分的、滴溜溜亂轉的眼睛。她看人的時候,不是正著看的,而是從眼角斜瞟。
在整個敬茶的過程中,她一直用她的那雙大眼睛瞟著皇上。當然,也瞟了瞟我,不過只停留了極短的時間。也許在她看來,我根本不是她的對手,不值得研究吧。
然後,第三遍給皇上斟茶的時候,戲劇性的一幕發生了:她倒茶的手不知怎麼抖了一下,茶水潑到了皇上的衣服上。
她驚叫著跪下去,一邊手忙腳亂地拿手絹要幫皇上拭乾。
我沒有動彈,好笑地看著她的舉動。看她眼睛盯著的那塊準備要拭擦的地方,我差點笑出了聲。
果然,她的手才剛剛挨上去,皇上就像被馬蜂蟄到了似的,一下子從椅子上跳了起來,厲聲喝道:“你幹什麼?”
如果昨晚雲蘿沒有對皇上說這女人是妓女,皇上也許還不會做得這麼誇張,就像她的手有毒,被她的手沾上了就會染上惡瘡一樣。
皇上自己潔身自好,他作為一個男人、一個國君都這樣了,所以,他不能接受一個做過妓女的女人碰他。
小蝶當場愣住了,臉上一會兒紅一會兒綠。她大概做夢都沒想到會是這樣的情景吧。想她在揚州的時候所向無敵,征服了萬千色鬼,現在皇上居然當她是瘟神一樣,避之猶恐不及。
這時,雲蘿突然出現在門口喝道:“小蝶,你連斟杯茶都斟不好,還想入宮侍候皇上,別把我們楊家的臉都丟盡了。”
皇上和我都愣住了,因為我們從沒見到過雲蘿如此凌厲一面。想來,她也是難得找到這樣一個機會,所以極盡挖苦之能事。
皇上見到這個小蝶就夠怕的了,何況雲蘿又趕來爭風吃醋。見他一臉鬱悶,我陪他進到裡間的內室,悄悄對他說:“要不,我們就換套衣服,出去走走吧。我們往安靜人少的地方走,儘量避著熟人就行了。”
皇上驚喜地點頭。張泓趕緊送來兩套乾淨的便裝來給我們換上。
好在內室還有側門,我們免得又繞到前廳去,跟那兩個女人糾纏不清。
出門一看,還好,楊家給我們準備的休息廳本來就是單門獨院,外面除了我們從宮裡帶來的侍衛和太監,並沒有“閒雜人等”。
於是由張泓帶著幾個人在前面探路,凡是人聲嘈雜的地方我們就回避,沒人的地方才去遊覽一番,倒也安閒適意。
這時,前方一個涼亭裡坐著的幾個人吸引了我們的目光,其中正對著我們的那個人,竟然是梁景仁!
我們趕緊走了過去。那幾個人發現了我們,自然又是跪拜如儀。好容易客套完畢,我和皇上也在涼亭裡坐了下來。
說起來,大家都是老熟人了。因為在座的,好像都曾經去我家拜會過,其中有石崇、潘岳、左思,還有幾個叫不出名字,但面熟的人。
我沒想到會在這裡碰到梁景仁。石崇會來倒在情理之中。
因為梁景仁曾對我說過,石崇現在跟楊家走得很近。趙老太君辦壽宴,石崇肯定會來恭賀的。
只是石崇一向最愛湊熱鬧,最樂於結交權貴,怎麼今天選了一個這麼偏僻的地方几個人坐著聊天呢。
看到左思,我自然要問他左穎的訊息。左思告訴我,左穎已經生了一兒一女兩個孩子,現在生活得很幸福。
左思跟我父親一輩的人,現在也年過半百了。再看到他,已經沒有了之前那種急於出人頭地的趨炎附勢樣,看起來平和穩重,也順眼多了。
既然這樣,那他也應該不恨我了吧。他的左穎,雖然名義上是從皇妃變成了民婦,實際上,卻擺脫了深宮白頭處女的可悲命運,得到了凡人的幸福。
倒是潘岳,似乎從不食人間煙火的神仙跌落成了凡塵中人。幾年前在太尉府孃家見到他的時候,還是一個有點靦腆的美少年,現在,則一個勁地巴結我和皇上。這也使得他的絕世風姿因染上俗氣而失色了許多。
坐了一會兒後,我和皇上起身告辭,大家自然又是伏地跪送。
走的時候,我讓張泓悄悄告訴梁景仁,讓他到我的皇上的臨時會客廳來一趟。
梁景仁也是個難得的人才。將來楊家倒臺,牽連到的大大小小的官員必定不少,整個官僚機構等於要來個大換血,也就需要補充許多新人。我和皇上,都很看好梁景仁。
不久,梁景仁就應約而至。
楊家的臨時會客室,因為整個院子裡都是宮裡帶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