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繼續隱瞞身份生活下去,不管她心中有多少關切和親情,她永遠都只能以一個外人,一個奴婢的身份待在宮中。
這……這究竟為什麼?放著好好的家人不要,太后不做,非要將自己當成外人,當成奴婢?
皇上疑惑的問:“是不是母親心中還是對於曾經的事情難以釋懷?”
如果真是因為過去經歷太過慘痛,一時間心中扭不過來也是有的。
可謝寧說:“看方尚宮的樣子十分冷靜從容,這主意她大概早就已經拿定了,絕不是一時衝動。”
但這事就是說不通啊。
皇上又想到了一個可能,在黑暗中眉頭緊緊皺了起來:“母親是不是受了什麼人要脅?”
方尚宮這麼些年來過的不順當,也計就有什麼把柄落在旁人手中。如果一旦她的真實身份張揚開來,反而會帶來更大的麻煩,所以她才拒絕公開身份?
謝寧覺得不象。
她不覺得有誰能要脅得了方尚宮。方尚宮人品是絕無問題的,不可能有什麼要命的短處被別人掌握。縱然有,以她今時今日的地位權勢,還有什麼解決不了的麻煩?
過了好一會兒皇上才說:“朕知道了……這事兒朕會同母親當面問個清楚,也免得你夾在中間為難。”
謝寧忙說:“臣妾並不是覺得為難。”
只是這件事情她也希望能夠有個皆大歡喜的結果,畢竟是皇上與方尚宮母子間的事,她在中間傳話又隔了一層。如果他們母子能夠坐下來當面將話說清楚,解開誤會,相互體諒,這是最好不過的。
為這事兒謝寧晚上也沒怎麼睡好,夜裡做了好幾個夢,醒了兩次,每次都是發現天還沒亮又只好閉上眼睛昏昏沉沉的再度睡去。其中一個夢似乎就是她想去一個地方,但是在無數迴廊宮道間打轉繞圈,卻怎麼也到不了自己要去的地方,既惶急,又焦躁,在夢中疲於奔命,醒來後還覺得身上又酸又重很不舒坦。
剛生過孩子那幾天她出汗極多,這些日子本來已經漸漸少了,但因為這一晚多夢憂慮,早起發現又出了不少汗,青荷連忙取了新的裡衣來服侍她換上。
皇上今日有大朝會,早早就起身走了。謝寧醒來沒有見著他,只覺得心裡空落落的。
這一天她做什麼都有些心不在焉,總在琢磨著方尚宮究竟有什麼苦衷,連對她、對皇上都不能明說。
謝寧知道皇上對生母有多麼重視,要不是時機不對,真是恨不得立刻就昭告天下,給方尚宮恢復身份。
方尚宮是蒙先帝寵幸之人,是皇上的親生母親,可是多年來一直過著忍氣吞聲坎坷艱難的日子。
謝寧端著碗的手頓住了。
她本來心思也不在用膳上頭,一碗粥喝了幾口就晾在那裡,現在都已經變涼不能再入口了,可她一點兒也沒有注意到。
方尚宮對皇上的一片慈母之心是毫不摻假的。
可是,如果方尚宮真成了太后,那麼也就成了先帝名義上的妻子,將來有朝一日要安葬入陵之時,雖然先帝陵寢不便再開啟,方尚宮也應該會葬在先帝陵墓之旁,生是天家的人,死是天家的鬼。
這對旁人來說應該是莫大的榮幸。
可方尚宮恐怕一點兒也不稀罕這些。
不但不稀罕,方尚宮幾乎從來不提起先帝,不提起自己是如何意外被寵幸的,她也從來沒有說過對先帝有什麼牽掛思念之意。
之前謝寧都沒有留意到這一點,可是現在她忽然想到。
方尚宮的拒絕,是不是也與此有關?
她不想餘生做為先帝的女人而活,也不想死後還被綁住,甚至永生永世不能解脫?
這只是謝寧的一個猜測,甚至是一個不怎麼靠譜的猜測。可是說來也奇怪,這個念頭一冒出來,就好象在她的腦海裡生根發芽了一樣,怎麼也拔不掉,趕不走。
說真的,先帝確實不是什麼良人。方尚宮當年是賀妃的宮女,她是怎麼被先帝意外寵幸的?而且在此之後,先帝也沒有給她名份,就象是把這個人完全忘記了,全然不聞不問,就如她在他的生命中從來不曾存在一樣。
對這樣的人,要想生出情意來也確實很難。可以說先帝就是方尚宮災難的根源,如果不是他,她不會陷入生死兩難的境地,後來一系列的事情就都不會發生。
以方尚宮後來的遭遇來看,她對先帝何止沒有情意,只怕曾經咬牙切齒的憎恨他詛咒他也說不定。
謝寧一面覺得自己的猜測離譜,一面又忍不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