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安宮裡裡外外被圍得鐵桶一般,方尚宮行事更是滴水不漏。如果她知道有人在翻尋她過去的不可對人言的經歷,白洪齊倒想知道她會有什麼動作。
人一急,難免就會失了方寸,行事多半不能再如平常時候一樣縝密周全。
白洪齊和方尚宮是沒仇的,但是他也很想看看,方尚宮究竟能做到哪一步。
況且,方尚宮和周稟辰兩人齊心,對白洪齊並不是一件好事。宮裡頭從來都是這樣的,此強彼弱。方尚宮和周稟辰越來越強,對白洪齊來說並不是一件好事。
他還得掉過頭來查胡宮人被殺的事。
方尚宮的過去究竟有什麼見不得人的地方?為了不走漏訊息甚至要殺人滅口?
不細想不要緊,但是仔細一想,連白洪齊都覺得有些心驚。
在宮裡多年生活的經歷讓白洪齊本能的預感到,這件事情不尋常。
雖然宮裡年年都有不少冤枉送命的人,他們可能是說了不該說的話,看見了不該看見的人,做了不該做的事,但這一次……
這一次似乎格外不同。
白洪齊轉頭看了一眼永安宮的燈火。他感覺這一次的事情,或許會把深深的沉到水底的東西翻攪出來。
謝寧現在用的還是軟枕。
竹枕、瓷枕、玉枕這些,她都不能換。大夏天裡差不多人人都換上涼爽的硬枕了,她還是枕的軟枕。
好在軟枕也是絲織的面兒,枕著並不覺得多麼悶熱。
謝寧正跟皇上一起輕聲說話。
熄了燈之後,人常常會說出在白天絕不可能出口的話。
黑夜有時候讓人覺得危險,可是有時候,也會讓人放下防備,感到自己很安全。
“朕每年生辰的時候,都去奉先殿叩個頭。”
謝寧輕聲問:“從什麼時候開始的?”
“從朕五歲那年的生辰。”皇上平靜的說:“朕那時候就知道自己不是太后親生,可是那個時候又沒有能力去尋找她的下落,每年生辰去叩那個頭,旁人都說我是敬孝祖先。”
其實他是給生母叩的。
世人都說,兒之生辰,就是母親受難之日。
皇上肯定是想借這件事為自己連一面都沒有見過的親生母親盡一盡做兒子的心意。
謝寧心裡明白。
“臣妾過生辰的日子,也總會先給爹孃上一柱香的。”
“不一樣的。你上香是大大方方的,可朕之前許多年,都不能告訴旁人朕在叩拜誰,在感念誰的生身之恩。”
即使皇上已經登基,可是生母早已經作古,連她的名姓,連她埋骨何處都不知道。
即使皇上要昭告天下人他不是太后之子,可那又怎麼樣呢?太后是先帝的原配發妻,無論皇上是不是她親生,都要稱她一聲母后,這是禮法,太后依舊與先帝合葬於皇陵。
縱然做了皇上,也還是有無法填平的憾事。
謝寧想,或許就因為皇上自己已經無法彌補這缺憾,所以他對兒女的疼愛才遠遠超過一般人,似乎要把自己沒有得到的,一骨腦都補償給自己兒女們。
二百七十七 掌印
“朕有那麼一段日子,就象走火入魔了一樣,有時候半夜睡不著,就起身來在空寂無人的宮道上亂轉,或是對著那段時日宮中亡故的宮人名單出神,看著每個名字都覺得可能是她,又都覺得不象……”
謝寧心裡一酸。
當年的知情人到現在只怕是一個都不剩了,皇上就算想追封生母,可是連生母姓甚名誰都不知道,總不能張冠李戴吧?也不能不分青紅皂白就把當年同一時候亡故的宮人都追封為生母吧?
“朕一直不想去金風園,可是心裡又一直惦記著那個地方。”
他是在金風園出生的,這一點是確定無疑的事。他出生之後,渭王特意進園子來看他。
渭王執掌宗令,皇嗣出生他肯定會第一時間趕到。
雖然渭王從來不說,但是皇上心裡明白,渭王那時候匆匆進園子裡來,是想親自確定他是否先帝血脈。渭王對於他是不是太后親生並不在乎,只要他是李氏血脈,是先帝之子就可以了。
先帝也知道這件事情。從一開始先帝就知道他是太后抱來的宮人之子,假充是自己的孩子撫養。
但是先帝也不在乎。
他們所有人,都不在乎生下他的那個女人是誰。
只有他自己,自從知道這件事,就沒有一刻能夠釋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