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沒有一個大夫肯進村看病人的。
桂爺外出了,他總是神出鬼沒,也沒個歸期。娘只靠先前自己在山上採的草藥緩著,我卻起了心要賺點銀子替娘買藥。
村裡的鐵牛他們要去郭城賣跌打丸,來邀我,我想了想,郭城距村裡比潛縣近,我去個幾天,賺夠銀子買了藥便回來,娘便託大志家照看著。
鐵牛跟著鐵叔來過幾回了,所以很快就選了城中比較熱鬧的地方——一個茶樓前面擺開了攤子。這回沒有長輩陪著,光是我們四個年齡相仿的少年。
賣跌打丸,要吆喝要做把式,挨點打割傷自己更能方便推銷,順便也賺個賣藝的錢。常在外賣藝,我們早就知道如何用拳用刀能使傷口猙獰而實質傷害最小,至於治傷麼,獨望村中各家有各家的金創藥,功效比尋常藥店裡的總要好些。
那天,我們的鑼聲一響,果然周圍便圍了一圈人,以孩子居多。我們先是走了一趟拳,又開始耍刀,照例是鐵牛用刀砍我。那次他沒砍好,皮削開得多了一些,當然血也流了許多,圍觀的孩子中有尖叫著散去的,還有在叫“要死人”了的,我心中好笑,但總要讓血流一會兒才讓鐵牛上金創藥的。卻有一個小姑娘蹲在了我的跟前。她竟是個不怕血的,一雙清澈大眼還盯著看。
她大約十歲上下,一身玫紅衣裙,下著一雙粉底小靴,錦衣紗裙,金絲繡線,頭上珠花也十分精緻,看上去就不是普通人家的孩子。又加上肌膚雪白,修眉杏目,唇是淡淡的櫻粉色,怎一個粉妝玉琢了得,精緻得象個小公主。我們四個當時看得也有些眼直,都停了手裡的活,忘了賣藥了。
我與她對眼瞧了一會兒,她忽然說:“快上藥啊,血都要流到地上了。再流多,要補不回來啦。”
鐵牛這時也回過神來,一邊取藥為我敷上,一邊說道:“不怕不怕,我們的金創藥、跌打藥那都是一流的,你看看,我一上藥,這血立即便止了,好了以後疤也不容易留下呢。小姐要不要買一點?”
她慢慢說道:“金創藥啊,我們家裡也有許多種的。你們這樣賣金創藥多傷身體啊!我崐爹說了,凡藥三分毒,外用的藥也是藥。你娘會贊成你這樣賣藥麼?要是我這樣,我娘我爹肯定心痛死了。”
鐵牛見機得快,回道:“小姐啊,我們窮人家,賣點藥是為了吃飽飯,那是幫了爹孃,自然是什麼辦法有用,用什麼辦法了。這點點傷,有什麼要緊。”
我一向不愛說話,當時卻也答了一句:“我娘病了,我要攢錢給她看病。”
她修長的眉略皺了一下:“這樣啊?”說著便伸手去腰間摸索了一會兒,摸出一錠小銀來,總也有二三兩,放在我們攤前,對我說道:“那,這個,是我四叔給我出門買餅的,我沒花,你拿去給你娘看病吧。”說完便站起身來要走,身體擺動間,胸前掛著的精美玉鎖磕到她的膝蓋,輕輕擺盪著。
我感受得到她的善心,卻有些被人施捨的難堪。我知道我們這些賣跌打丸的其實也算是走江湖賣藝,賣跌打丸也賺不了多少,還不如人家瞧熱鬧給的錢多。但我那時一直以為,這樣要錢的話與乞丐也沒什麼不一樣。錢,是一定要拿東西換來的。
於是,我叫住了她:“哎,你拿回去吧,我不要。”鐵牛在旁邊扯我,我卻不動。
她回過身來,看到我的表情,起初有些驚詫,但馬上便明白了,立即說道:“啊,我忘了取東西了。”然後看著我攤上的那兩個木球道:“其實我剛才看中這個了,能不能賣這個給我?”
她竟是如此的善解人意,維護了一個少年的自尊。
那兩個木球,是我先前裝藥的,藥取出後便也一直放在邊上。但這兩個木球是娘給我的,我猶豫了一會兒,還是拿起了那兩個木球。我和娘在村裡的日子原本也過得不算拮据,但自她病了,我們便一日不如一日了,娘也曾讓我去潛縣當過一些東西,家中現已沒什麼可當的了,這兩個木球,雖然精緻,但到底算不得值錢的物事,如今她既喜歡,也算是我將它們死當了吧。
我拾起那兩個木球,遞了過去。她接過後,朝我笑了笑,粉頰上露出兩個小而深的酒窩,那張原本就可愛的臉更添神彩,我竟然怦然心動。我這算是一見鍾情麼?
一個美豔無雙的男人忽然出現在她後面,喚她道:“霧寶,我們要走了。”
那男人的長相比女人還美,一雙眼中笑意盎然,憐愛地撫了一下她的發:“買了什麼?”她也舉給他看,有些撒嬌地道:“喏,這個!”
不但是我們四人,周邊的人也已沒有一絲聲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