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雲縱橫,橫跨天際。
朝霞浸染琉璃金瓦,彤光如血,溢了簷牙。
小太監佝僂著腰身,小心翼翼地無聲開啟殿門。
晨光如萬道光刃,刺入殿內。
康邕一身異彩流光的龍袍,踱步出門檻。容顏肅冷,深沉地看不出喜怒,微皺的眉宇和眼下的青暈,卻暴露了他沉痛一夜,愁思難解。
見宮廊下跪了兩個人,龍靴駐足微頓片刻,繼續上前蹠。
康恆跪了一夜,他是知道的。
這孩子對錦璃動了真情,一如他當年深愛王綺茹,執拗倔強,無計可施,除非,逼迫他自己放棄。
昨晚,南宮恪也來興師問罪,誤解他給錦璃下藥,意圖用強……
軒轅頤也鬧著取消與大齊盟約……
如此大亂,康邕方才看清,蘇錦璃這小女子,不只是能動*亂天下,還能左右天下大局。
但蘇世韜……
他一身黑色王袍,面容疲態難掩,如此黯然憂鬱的模樣,仍是俊雅倜儻不減分毫。
任他堂堂帝王心含怒火,也爆發不出。
這麼多年,他們稱兄道弟,明爭暗鬥,他一代帝王,至高無上,看上去似光彩得贏了,卻敗得徹底。
蘇世韜總低眉順目,謙恭有佳,每每入宮,亦是對他三拜九叩。
卻實則……他軍權在握,內斂沉厚。一身功勳得萬民崇敬,身邊美人如玉,兒女承歡膝下。他,才是天下最大的贏家。
康邕冷眯著虎目,看了眼康恆,未多遲疑,彎腰扶起蘇世韜。
“世韜,你跪在這裡像什麼樣子?”
“皇上,臣……是來請罪的!”
“你何來的罪?朕恩怨分明,昨日之事不怪你。”
“是臣教女無方,平日太縱容她們了。昨日晌午,妍珍和錦璃調皮鬧著玩,妍珍無知,把歡宜粉當成瀉藥放在酒杯裡,誘錦璃喝下。她本是要捉弄錦璃,不料弄巧成拙,所以……請皇上息怒!”
蘇世韜說完,看了眼康恆的方向,說道,“還請皇上也不要再怪罪四殿下。”
康恆看著地面,皺了一整晚的眉頭,終於鬆開。
“父皇,如此說兒臣和錦璃的婚事……”他激動地站起身來,被康邕冷怒一瞪,又忙跪下。
臺階擺下來,康邕一番遲疑,龍顏淺笑,終於還是釋然。
只因,眼下有一樁——他不得不擱下私怨的事。
“世韜,孩子們玩鬧的事,朕不會放在心上的。朕聽說你毒打了錦璃,還把妍珍打得吐血?”
蘇世韜眸光微黯,不動聲色地低眉斂目,只恭順說道,“她們該罰!臣理當家法處置。”
“事情既然過去,就別再為難錦璃和妍珍。朕昨晚收到急報,南疆王坐享三州封地,已自立為皇。他屯兵數萬,野心勃勃,此事,朕必嚴懲!”
蘇世韜臉色驟變,忽想到錦璃昨晚怒罵南疆王的那番言辭。
“南疆王終究要反,不過就在這幾日。我之所以寫這封信給他,是想讓他多幾分勝算。沒想到,他竟不想扶持哥哥為皇,也不稀罕我的援助!老糊塗的蠢東西!”
那丫頭足不出戶,怎知道南疆王叛變作亂之事?不過,這丫頭倒是罵得有些道理。
南疆王已近六旬,雖功勳不多,卻有忠君愛國和“國丈爺”的名聲,頤養晚年,綽綽有餘,如今這步田地……
蘇世韜忙單膝跪地,“皇上,臣即刻籌備,三日後發兵南疆!不過,玉妃娘娘和康晴公主……”
“叛變重罪,當誅九族,為免後患,玉妃當斬。晴兒是我皇族骨血,不予牽連。不過,太后昨晚與朕商議,不能辱沒蘇氏門楣,把康晴降為錦煜側室。”
“這……”蘇世韜聽得心驚,如此一番言辭輕描淡寫,殘酷如利刃,殺人不見血色。康晴為側室,他回去,該如何對那對兒恩愛的小夫妻啟齒?昨日方才大婚呀!
“朕記得,昨日在喜宴上,丞相和長郡主提及,梓蘇與錦煜自幼一起長大,青梅竹馬。既然梓蘇已不再是秀女,就賜婚錦煜吧!”
康邕說完,兀自展顏一笑,伸手扶起他,“世韜,等你和錦煜凱旋,梓蘇與錦煜,恆兒與錦璃,一起舉行婚禮,如此雙喜臨門,可好?!”
蘇世韜臉色蒼白,卻彷彿是被剜了心頭肉。
“皇上,臣惶恐。”他跪在地上,不起。
康邕扶不起他,不禁皺起濃眉,“世韜,怎麼了?難道朕如此榮寵,你還不滿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