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我第一次觸控她的身體,輕輕的,就像一個孩子。我隨手擦了擦她臉上的血汙,看清了她那張清澈的臉,我真的好喜歡她。忽然,我有一種衝動,想要親吻她的嘴唇。
不!我有什麼資格?一個被所有人瞧不起的流浪漢,一個誰都記不住的X。何況,阿香現在昏迷不省人事,我這不是乘人之危的揩油吃豆腐嗎?
我檢視了一下她的傷勢,幸好都是些皮外傷,她的昏迷應該只是暫時的。我有些猶豫,要不要就這樣守著她,直到她睜開眼睛?
突然,她的眼皮微微顫動,眼看就要醒過來了,我悄悄躲進黑暗角落裡。
阿香醒了,看著車裡的死人、被卸下的車門,她明白了。
“為什麼讓我活下來?”
車庫裡迴盪著她孩子般的尖叫,她並不感激我救了她。
她那小小的身體搖晃著離開這裡,走上通往超市的樓梯。而我蜷縮在角落中,低頭落下眼淚。——我好後悔,為什麼沒跟她上去?我明知道她一心求死,明知道她已近瘋狂,為什麼不跟著她以防不測?是因為不敢再看到她的眼睛?
不久,她死了。當人們拋下她的屍體離去後,我從黑暗中鑽出來,重重跪倒在她跟前,哭得像個孩子。
後來,我偷聽倖存者們的談話,才知道阿香犯下的罪孽。我也不恨殺死阿香的那個人,因為她已是必死之人了。我只恨我自己,不能給她任何幫助,更無法改變她的命運,只能一個人躲在地下看著她的屍體……兩天後,正太來找我玩。我勸他快點回去,他媽媽肯定很著急吧。這時,我聽到一陣腳步聲。我和正太躲在貨架間,看到那個叫陶冶的超市員工下來了。他沒走幾步路,就被那條狗熊般的大狗撲倒,眼看就要被咬死了。
我上前直接一腳蹬在大狗腰上。它翻滾到地上,發出一聲大吼,剛要再撲過去,我瞪著眼珠子高聲叫罵:“畜生!滾!”雖然它可以眨眼咬斷我的脖子,卻露出害怕的眼神,很快夾著尾巴逃跑了。
我會動物的語言——從一位老叫花子那裡學來的,他已流浪了八十多年,經歷過南京大屠殺,見識過三年自然災害人吃人。他不但去過中國每一個地方,還去印度、前蘇聯、歐洲多國要過飯。他在重慶見過蔣委員長,在開羅見過羅斯福總統,在莫斯科見過戈爾巴喬夫。他最早學了狗話,後來學會貓話,最後竟學會說老鼠話。無論他走到哪個角落,身後都跟著一大串野貓野狗。我是老叫花子的關門徒弟,當他傳授給我這些動物語言後,就坐在地上睡著再沒醒來。我半夜裡把他拖到街心公園埋了,也不枉師徒一場。
我可以跟地底所有動物說話,讓它們聽從我的命令,尤其那條狗熊般的大狗,儘管它有時還會自行其是。我還控制了那群老鼠,讓它們不要去地下四層——只有老鼠不懼怕腐屍,但我不想讓它們去吃可憐的死屍,那裡有我的阿香。只有一個小動物,成為與我平等的朋友——它一直住在地下四層,很特別也很聰明,我相信它會活得比我更久。
我知道,我將會死在地底,並會被你們大多數人遺忘。
是啊,無論亡靈還是倖存者,你們說到過我的死嗎?
這天夜裡——反正永遠都是夜裡,還有許多貓狗陪伴我,要不是我嚴加管束,哈根達斯店裡最後一個重傷的老頭,肯定會被飢餓的它們吃掉。現在,這些可憐的動物自相殘殺,留下一團團模糊的血肉。
那個老頭還沒有死,頑強地呼吸著,即便他身上很快會孵出小蒼蠅。
忽然,手電光照亮了他,原來是大樓的主人,還有他的那條狗。
大樓的主人殺了那個老頭。
要不要上去救他?反正老頭肯定要死的,這麼死說不定還解除了他的痛苦……不,這不可能是老頭的意願!
終於,我衝到他們跟前。米黃色的狗向我叫了幾聲,我狠狠瞪了它一眼,它立時發出老鼠般的叫聲,躲藏到主人身後。
老頭死了。
“為什麼殺他?”
“對不起,我只是為了節約氧氣。反正他早晚要死。每一點氧氣都是珍貴的,不能被他白白消耗。”
這句話激怒了我——那麼我也應該死嗎?流浪漢活在這個世界上,不也被許多人認為是白白消耗氧氣嗎?
“你會死得很慘的!”我對他詛咒了一句,便轉身向那群貓狗走去,突然感到後背心一陣劇痛。
以前我不是沒捱過刀子,但從沒像這一回如此疼痛。刀尖從背後捅破了我的心臟。
我死了。沒有一絲掙扎與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