著他憤然道:“你就是生我的氣,你氣我離山,氣我出師是不是?”
“不是。”藍兮仍淡然道,“為師說了本意如此。”
“師傅啊!”常歡急了,雙手忍不住按上藍兮肩頭,“你氣我可以,罵我也行,為何非要去京城為師?還要一去三年!那處……那處不適合你。”
“怎不適合?”藍兮眼睛不抬,雙肩微微顫動。
“就是不適合!”常歡眉毛緊皺,手指揪住藍兮肩膀,“那裡的人很複雜,學畫只為名利,這都是師傅你對我說過的,你怎麼可以丟下千山趟進渾水?你會不舒服,會看不慣,根本待不下去的!”
“為師會慢慢適應。”藍兮輕撥掉常歡的手,站起身道:“我心意已定,莫再說了,今夜我住在院中一晚,明早上路,你以後好好照顧自己,照顧學生,我會回來看你的。”
閉上眼睛,常歡冷笑道:“那徒弟就不敢再留了,祝師傅桃李遍播天下,早日光耀千山吧!”
說罷背過身去,不再看他一眼。藍兮未語,怔望了常歡半晌,回身出門。
還是那樣朦朧的月光,如一塊蒙著輕紗的寶石,懸在高高的天幕中揮灑柔和光芒,幾顆星星點綴月旁,一閃一閃,忽明忽暗。
藍兮站在院中,抬頭仰望天空,夜風拂面清涼,心底同樣掠過涼意。常歡的眼神再次刺痛了他,對師傅失望了麼?藍兮苦笑,迫不得已,迫不得已啊……千山的夜涼如水,寂靜如冰,是潛心修性的好地方,多年來他安心安然地住在那裡,只覺自在無比。可如今多待一秒都是對靈魂深重的煎熬。那裡不但冷清,更安靜得直讓人感到絕望。明知她不會回來,還傻子般久久佇立在松下觀望,多麼希望那一抹鵝白跳入眼簾,多麼希望那一聲清脆的“師傅”再響耳邊。三天三夜,內心的苦澀早已將他淹沒,總是幻覺門口閃過輕靈身影,總是幻聽樓下腳步踢踢踏踏,當這幻覺折磨得他再也忍受不住時,只有離開千山。
可下山了又能怎樣,難道他能告訴她,歡兒,師傅和你想得一樣?難道他能對她說,歡兒,師傅隱瞞了自己真實的感情?若是可以說,他也只能說一句,歡兒……師傅已經三十多歲了,而你才剛剛十八。
這世上總有那麼多無根之語,耳閉心不閉,當年秘案之後,瘋爹拋妻棄子消失無蹤,獨留娘一人承受痛苦,不解真相者竟傳出娘不守婦道被休的惡毒流言,即便躲進山中,娘仍被世間傳言和爹的下落不明逼得鬱鬱而終。所以……不可以!千夫所指的痛苦自己能承受,她卻不行。以師徒名或以年齡壑,都不可以,他不能忍受任何人對歡兒說三道四。只有走吧!分開得遠遠的,兩不相見,或許她才會重新快樂起來。
次日清晨,藍兮正欲上馬車,忽見前方又有一車駛來,車架上坐了兩人,一黑一白。藍兮看清後蹙起眉頭,暗暗生出不快,那兩人正是歡兒和韓端。
兩車靠攏,常歡跳下馬車,臉上毫無鬱悶表情,嬉笑著對韓端道:“就知我師傅還沒走呢,等我去拿包袱。”說著跑進院去。
藍兮詫異地看著她神采飛揚的模樣,呆了半晌還是抱拳向韓端道:“歡兒要去哪裡?”
“京城。”
“她為何要去?”
韓端冷眼掃過他,嗤笑一聲:“你是她師傅,不如你自己去問。”
說話間,常歡揹著包袱又跑出來。
藍兮疑道:“你去京城做什麼?”
常歡嘿嘿笑著,“當然是玩兒,我還能做什麼?”
藍兮微怒:“為師要進宮,要去傾城樓,沒有空閒帶著你玩!”
常歡絲毫不在意他的口氣,反身雙手用力一撐,挪上車架,無所謂道:“我沒要跟著師傅啊,我是與韓公子一道去玩兒!”
藍兮雙拳猛地一握,震道:“你與他同去?”
常歡縮腿上車,靠住車廂道:“是,與他同去,不過正巧與師傅同路,就一起走嘍。”
藍兮只覺一陣酸意彌散四肢,忍不住教訓道:“畫院二輪授課未始,你還想著玩?”
“還有幾天空閒,若我回來遲了,張先生答應幫我頂著。”
藍兮生氣了:“你抱著這玩樂之態如何能教好學生?”
常歡不再與他頂嘴,歪腦袋看著韓端,笑眯眯地道:“怎麼辦呢,我師傅好像不願與我們一道走。”
韓端大喝一聲“駕”,車動煙揚,車上二人都不再望藍兮,徑直朝前駛去。
“歡兒!”藍兮眼見常歡坐著韓端的馬車駛離身邊,一時又氣又慌,緊步躥上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