了一驚。
這是他第一次叫她洛河,沒有用“烈大人”或“烈樞密使”這樣的官稱。洛河一雙杏眼立刻帶這犀利如月的白光掃了過去,曲椋風對上她詢問的目光,眼色依然深沉一片,一眼望不到底。
“我在想……”曲椋風敲擊著白色瓷杯的聲音越來越急促,他別過頭去望著窗外,眉頭微蹙,深思熟慮的樣子,“過一陣子,在叱落軒出兵以前,將你是女子的事情,昭告天下!”
啪——
香茶斜傾,薄荷微辛的香氣伴隨著花香忽地傾灑在桃木書桌上。洛河身上沾了些香茶,此刻微微覺得有些熱。但她什麼也顧不上,只是微微發抖的瞪著眼前依然淡然自若的曲椋風,明亮的雙眼閃爍著震驚的光芒。
茶水曼延,浸溼了曲椋風放在桌子上的紙張,黑色的墨跡漸漸虛無,染的原本清醇的茶水融了一片粘稠的烏黑。
佳人歌(上)
春初。
杏花開了,一朵朵如天邊柔軟的棉片,落花如雨,微風一過便飄然零落,花雨狂落,層林浸染春紅,帶點春雨猶猶豫豫的矜持氣息,頗有些悠然自得的春意,像一個白衣貌美的女子,脂粉不施,輕揮蒲扇,氣定神閒的品茗,很有一翻沉靜卻不失驚豔之景之美。
萋萋芳草憶王孫,柳外樓高空斷魂。杜宇聲聲不忍聞。欲黃昏,雨打梨花深閉門……
手邊的茶盞一口未動,已經涼得半透。几案前的男子手持竹筆,正伏案疾書,曲椋風低垂著眼簾,面上並無表情,卻也不顯得冷酷。陽光透過鏤花的窗戶照了進來,映得他半面如軟玉一般清冷溫澤,散發著近乎透明的柔光。
自他被罷相後,這昔日的相府日益冷清。倒不是眾臣認為他在皇帝面前失了寵,但無論如何,這烈火朝遠不是朝烈帝一個人的王朝,他在遊罹天面前的確受寵非常,但這也是他唯一的資本了……
右臂全失,武功雖依然尚可卻與從前無法同日而語,丞相的頭銜沒有了,雖掌握著兵權,但樞密院實際也並非他一手遮天。
更何況,丞相之位一空,千百隻紅了眼的豺狼都對其虎視眈眈。曲椋風的勢力貌似漸漸衰落下去,那麼新任之人又當是誰呢?雖然遊罹天暫任德高望重的白律大人為臨時丞相,但如今朝廷中的局勢是越來越混亂。而時時警惕的叱落軒,竟在這一個月中毫無動靜,安靜得幾乎讓人遺忘,但即便如此,依然隱隱約約能夠嗅到陰謀淺淡的味道……
多事之春——
曲椋風的深眸中露出一絲疲倦之色,一瞬而過,隨即隱沒在金白色的陽光下了。
手指輕撫過桃木方桌,突然摸到一絲不光滑,低眉一看,才知道是那日洛河掀翻那隻的花梨茶碗在桌上留下的劃痕——他唇邊突然漾起一絲微微的笑——看樣子她真的嚇得不輕,竟然在他的桌子上摔了茶杯,這等失態,他還幾乎沒有見過。
——他不知,她在杏花村見他傷重,是如何失態得在雨裡東奔西跑。
他對她唯一失態的印象,便是這桃木桌子上殘留的微辛的薄荷味。
……承認她是女子,有三個理由。一是為自己和她留條後路。她既然選擇了和他站在一起,那麼所有指向他的矛頭也自然會指向她。在這個朝廷上,留一個把柄便是死罪,遊罹天保護他們,但一則他也是聰明人,不會選擇為他一人犧牲全盤,二則他如此做風,只會引來罵名,而這恰恰是他曲椋風最不願看到的。而她是女子的身份如果利用得當,在如今朝內局勢混亂,朝外敵人壓陣之時,也許可以為他與她留一條迫不得已時逃生的道路。
第二,是對她的警告。她的秘密仍然多如牛毛,他自認看不穿她,但他年紀輕輕便為丞相,平日裡雖然不願動用算計傷人,但必要時手腕也何等厲害。他要她即便隱瞞著什麼,也要對他有所顧忌。
第三……
他清楚的記得她當時如扇的睫毛一閃。
她腦中清晰的整理出以上的理由,他彷彿看到她腦中齒輪轉動一般,清楚的看出她心中所想,的確和他所預料的,所想的一模一樣。他知道她驚慌之後,一定會思考他的用意,那麼以她的聰明,所有表面上冠冕堂皇的理由自然會一一看破。
這第三……
他望著她黑曜石一般明亮的雙眼,那眼中波濤洶湧。
“我不願傷人,對名利也沒有興趣,但現在的局勢,已容不得我不主動……”他對她說,話中帶著深深的嘆息,“原諒我,我也是迫不得已。”
“你要利用我是女子一事……讓你東山再起,讓你在朝廷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