詩曰:一夜夫妻百世思,棄舊憐新情倍深;東邊日出西邊雨,道是無情卻有情。
且說那張少卿之女張雲容喜被程奉治癒,遂結為百年秦晉之好,雲容小姐百感交集,深謝那仙女為媒,不禁道:“幾乎被他壞了我名聲。卻也虧他救我一命。成就我兩人姻緣,還逢做個恩人了。”
程奉道:“他是個仙女,恩與怨總不掛在心上,只是我和你合該做夫妻,遇得此等仙緣稱心滿意。但愧小生不才,有屈了小姐身。”
雲容小姐道:“夫妻之間,不要如此說,說我是垂死之人,你起死回生的大恩,正該修身奉侍夫君,妾無所恨矣!”
那程奉一班兒同伴,見說他贅在張少卿家了,多各不知其由,唯有夏良策曾見程奉所說著張小姐的話,後來道是妖魁的假託,而今見真個做了女婿,也不明白他備細。
夏良策來與程奉慶喜,私下細問根由,程奉瞞起用草生瘌一段話,只說道:“前日假託張小姐的,是大別山狐精,後被夏兄粗布白麵之計,逢尋蹤跡,認出真形,他贈此藥草,教小弟去醫好張小姐,就有姻緣之份。
小弟今日之事,皆狐精之力也。”
眾人見說,多稱奇道:“一向稱兄為程附馬,今仁兄在馬口地方作客,住在張口溪後,竟為張少卿家之婿,可知也是天意,生出這狐精來,成就此一段姻緣。駙馬之稱,便是前謔了。”
自此,二人如魚得水,天長日久,程奉感覺身為男兒,應有所成就,不應這般兒女情長。
遂辭了妻子丈人,歸家與兄程建攜了數千金,到遼陽地方為商,販賣人 、松子、紹皮、車珠之類,往來數年,但到處必定失了便宜,耗折了資本,再沒一番做得著。
徽人因是專重那做商的,所以凡是商人歸家,外面宗族朋友,內裡妻妾家屬,只看你所得歸來的利息多少為重輕。得利多的,盡皆愛敬起奉;得利少的,盡皆輕薄鄙笑,猶如讀節求名的中與不中歸來的光景一般。
程奉弟兄兩人因是做折了本錢,怕歸來受人笑話,羞慚流淚,無面目見江東父老,不思量還鄉去了。
那徽州有一般做大商賈的,在遼陽開著大 子,程奉兄弟因是平日是慣做商的,熟於帳目出入,盤算本利,這些本事,是商賈家最用得著的。
他兄弟自無本錢,就有人出些束脩,請下了他專掌帳目。徽州人稱為二朝奉。兄弟商人,日裡只在 內掌帳,晚間卻在自賃的下處歇宿。
那下處一共兩間,兄各位一間,只相隔申間一垛板壁,住在裡頭,就如客店一般狹隘,有甚快活?也是沒奈何了,勉強度日。
程奉一頭經商,一頭往來與張家,少不得與雲容相幾日。
如此過了數年,那年是戊寅年秋間了,邊方地上,天氣早寒,一日晚間暴作,程奉與兄各自在一間房上,擁被在床,想要就枕。
因是寒氣通人,程奉未能成寐,翻來覆去,不覺思家鄉起來。只得重複穿了衣服,坐在床裡唉嘆數聲,自想如此淒涼情景,不如早死了倒乾淨。
此時燈燭已滅,又無月亮,正在黑暗之中苦挨著寒冷。忽地一室之中,壑然明朗,照耀如同白日,室中器物之類,纖毫可見。
程奉心裡疑惑,又覺異香撲鼻,氤氳滿室,毫無風雨之聲,頓然和暖,如江南二三月的氣候來。
程奉越加驚愕,自想道:“莫非在夢境中?”不免走出外邊,看看是如何。他原披衣服在身上的,亟跳下床來,走到門邊開出去看,只見外邊陰風雨,寒冷得不可當。慌忙奔了進來,才把門關上,又是先前光景,滿室明朗,別一般境界。
程奉道:“此必是怪異。”心裡慌怕,不敢移動腳步,只在床上高聲大叫,其兄段建止隔一層壁,隨你喊破了喉嚨,莫想答應一聲。
欲知後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