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期間內,找一個工作,或者,找一個丈夫。”
陸士達怔了怔,他的臉色愁悶而煩惱。
“你知道我沒有這個意思。”
“我知道你──左右為難,我知道你──無可奈何。好在,”她聳聳肩:“有時,命運會安排一切。再說,李曼如要和你共度一生,我呢?”她側著頭沉思。“畢竟要去和一個未知數共度未來的歲月。所以,快去安慰她吧!”
她轉身就向外走,這次,陸士達沒有攔住她,只望著她的背影發怔,她已經走了好幾步,才聽到父親在說:
“雅晴,這個週末,我們俱樂部開舞會,我希望你也去。”
她的背脊更僵硬了。她有個最大的本能,每當有什麼事刺激了她,她的背脊就會變得又僵又硬。就像蝸牛的觸鬚碰到物體時會立刻縮起來一般。她瞭解陸士達參加的那種名流俱樂部,裡面有的是貴公子哥兒和有名的單身漢。陸士達就是在這個舞會中認識曼如的。
她回頭看著父親,一個略帶譏諷性的微笑浮在她的嘴角,她低聲的問:“裡面有第二個陸士達嗎?”
父親的臉色變白,她立即後悔了。她並不想刺傷父親,真的。她只是要保衛自己,她不想被父親“安排”給任何男人!她深抽了口氣,很快的說了句:
“對不起,爸。請你讓我自己去闖吧!我答應你!──”她的鼻子有些堵塞。“我會努力使自己不這麼惹人討厭,也會努力給自己找條出路。”“雅晴!”父親喊。她已經很快的跑開了。
結果,這晚,她來到了“花樹”。
她來“花樹”有好幾個理由。第一,她認為這個姓桑的男孩子可能對她有好感,如果在父親的俱樂部中物色男友,還不見得有姓桑的條件。第二,或者桑爾旋需要一個模特兒,不管自己是不是模特兒的材料,有個工作總比沒有好。第三,她很無聊,和桑爾旋見面是一種刺激。第四,她始終沒弄清楚桑爾旋跟蹤她的原因到底是什麼,藉此機會弄弄清楚也好。第五……噢,不管有多少冠冕堂皇的理由,最有力的一個理由是:那個姓桑的神經病硬是有股不容人抗拒的吸引力,她竟渴望這個晚上的來臨了。她走進“花樹”的時候,正是“花樹”賓客滿堂的時間。她往那角落一望,桑爾旋已經來了,正獨自坐在那兒,燃著一支菸,在慢吞吞的吐著煙顏他臉上有種鎮靜和篤定的神情,好像算準她一定會來似的。這使她很生氣,但是,想想,自己確實是來了,不是嗎?她就反怒為笑了,她很想嘲弄自己一番:嗨!“一定不來”小姐,歡迎你“來了”!
桑爾旋禮貌的站起身來,看著她坐下去。她把手袋拋在沙發中,雙手的肘部擱在桌面,用兩隻手託著下巴,一瞬也不瞬盯著桑爾旋。他換了一身衣服,很隨便的一件紅色T恤,淺米色西裝褲,使他看來更年輕了。奇怪,他穿便裝和他穿西裝一樣挺拔。挺拔?她怔了怔,想起他剛剛站起身的那一剎那,她已經注意到他身材的挺拔了。
“還要牛排和牛尾湯嗎?”桑爾旋問,沒有寒暄,沒有驚奇,彷彿和她是多年老友似的,這又使她生氣,她閃動睫毛,轉了轉眼珠,隔壁桌上有個孤獨的女客,正在吃一盤海鮮盅。她來不及說話,桑爾旋已注意到她的眼神了,立即問:
“要海鮮盅?”你反應太快了!你思想太敏捷了!你使人害怕!但是,你也是吸引人的!她想著,猶疑的看看桑爾旋,再看看那海鮮盅,不知道該點什麼。隔壁的女客發覺了他們的對白,她忽然抬頭對她一笑,熱心的說:
“海鮮盅很好,又免掉了刀啊叉啊的麻煩。”
這倒是真的,她對那女客感激的一笑。你也孤獨嗎?她想,注意到那女客早已步入中年,微胖的身材,圓臉,慈祥的笑,高貴的風度,眼尾的皺紋……大約有四十多歲了。她想,有部電影叫《女人四十一枝花》,就專為你這種孤獨的中年女性拍的,不必急,說不定有天你會遇到一個愛你的二十歲小夥子!就像陸士達會碰到個二十歲的小女生似的,時代在變哪!什麼怪事都可能發生!
“喂,桑桑,”桑爾旋在喊了。“你到底要吃什麼?我發現你經常魂不守舍!”“答對了。”她說。“在學校裡,老師們都叫我‘神遊’小姐,我的思想專門雲遊四海。”
“學校?”桑爾旋微微一愣。“我看不出你在什麼學校唸書。”“畢業了。”她脫口而出,已忘了要對這陌生人“防範”了。“去年就畢業了,你猜我學什麼?大眾傳播,正好是你那行,很巧吧?”“很巧。”他正色的點頭,濃濃的噴出一口煙。“遇到你就很巧。”她不笑了,靠進沙發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