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起城沒有來得及阻擋羅永晉對她的暴行與惡語,但葉起城又幾乎挽救了她,羅永晉終究是沒有來得及強行侵佔她,沒有真正的連同肉體都將她推進地獄。
來得及認清這充滿虛偽與欺瞞的感情,自然是好的。
但在認清之後,心底冰涼的春亦尋,卻深深的自厭自棄。
是她一廂情願的愛戀,是她識人不清,是她自投羅網,是她將自己一顆真心捧著讓人來作踐。
她對自己厭惡至極。
那是尊嚴都被盡數踩在腳底的恨與怨,以及羞恥。
如果不是她還有一點意識到葉起城始終沒有離開,一起在她左右,恐怕她會默不作聲的將自己手腕血脈劃斷。
葉起城望著她,像是對她這樣的沉默有所警覺。
“不是你的錯。”他低聲說,“喜歡……對一個人有所愛戀,並沒有什麼不對。即使後來認清此人,受到傷害,但也……不全是錯處。”
他說:“那日,不是去放花燈嗎?閣裡幾位金釵都在鏡照樓下接了繡球,有所姻緣的人才能接到繡球不是嗎?花燈……你那盞寫了名字的花燈,不是也放進鏡照河裡去了嗎?如今你毫髮無傷,又認清了那人心底真正所想,你可以放下……放下對那人的戀慕……”
他偏過臉,像是對於春亦尋對那人的戀慕很感到忿忿,又像是心裡悶疼,那滋味複雜,他自己也想不明白,有些彆扭。
垂著頭的春亦尋沒有出聲,水面波紋一重一重,順著她呼吸起伏而晃動,那不斷掉落的淚珠子卻略微減緩了。
葉起城沒有餘力去注意這樣的細節,他額邊浮起汗珠,像是說出這樣三言兩語的話,竟比他與人真刀實槍的動武還要費事。
“那人沒有眼色,識不出你的好,你就、你就不必再把心放在他身上,你對自己好點,讓自己變得更好,不是也……也、也能讓那人悔不當初嗎?”他說得結結巴巴,幾次都要咬到舌頭,“日後他再來找你,你就把他遠遠隔開,我會幫你的!”
他說得渾身大汗,臀上的傷處痛得熱辣,他卻像是毫無所覺。
春亦尋不知何時微微抬起頭來,唇色蒼白,臉龐卻有紅暈,那是熱氣蒸騰所致……臉上溼潤,眼角紅紅的,幾條淚痕還很明顯的滑過她臉頰。
她沒有在哭了。
葉起城呆呆的望著,看著,然後毫無自覺的出了口大氣。
像是終於放下心來。
春亦尋的目光有些恍惚,卻始終盯著他臉面,她幾乎沒有看過葉起城的臉,更別提一貫的眉眼上沒有表情的葉起城,竟然在脫下面罩之後,會有這麼多的表情變化。
並不是誇張顯著的,卻遠比平常的淡漠,來得更加生動豐富。
比起羅永晉溫文的書生臉面,有著殺伐氣勢,心裡冷硬的葉起城更加的威武強悍,若要比喻,羅永晉也許就是食草的綿羊一類,而葉起城便是撕裂瘋狼的獅。
她曾經很不喜歡葉起城的狩獵氣息。
她現在明白了,因為那種明顯的雄性氣質,令她感到危險與害怕。
春亦尋喜歡的物件是書生,而是因為書生的溫文柔和,讓她不會感到畏懼與緊張。
“小時候……我還不知道三千閣,沒有想過終有一日會進到此地……”她說,“我還記得,幼時家裡,隔著一架籬笆就能瞧見隔壁院裡的風景,哥哥都會抱著我爬樹,偷瞧隔壁院裡的人。”
她笑了一下,無意識的,“哥哥知道隔壁住的是一個書生和他的髮妻,哥哥偷瞧人家是想要聽他讀書唸詩,我只是因為跟著哥哥才聽得那麼幾句……那書生長什麼模樣,我不記得了,但總記得他的聲音,軟軟的,很溫柔,他總和他的妻子在院裡走走,兩人牽著手,那書生教他的妻子唸詩背書,那模樣一直記在我心裡……”
她恍惚了一會兒,又輕聲說:“我總是聽著那書生和他妻子說話,一直到我哥哥背上睡著。”
葉起城的手動了動,又忽然握成拳。
“後來,爹的生意失敗,欠下大筆債務,自盡死了……娘來不及跟著去,就被那債主捉著,不知帶到哪裡去了,哥哥想帶我逃跑,但兩個小孩兒,哪裡跑得過人……我和哥哥被拆散,我哭得脫力,迷迷糊糊的,又不知道被轉手賣了幾次,最後就落到這裡來了。”
她忽然往葉起城的臉面看了一眼,又別了開去,“……我已經很久沒有想起幼時的事了,方才想了好久,才記起來這麼一點。九九老是說不明白我怎麼就是認了死理的喜歡羅公子……”她沉默了一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