呆呆的望著身後殺氣騰騰的追兵,她踉蹌著跟隨,輕靈的身體讓這一切並不費力,前方又出現了數人,少年哼了一聲,拔劍出鞘,雪亮的弧光斜斜的斬出去,瞬時濺起了血雨。
“迦夜,你到底怎麼了?”少年裹著臂上的傷,詫異的望著倚在樹上的人。“竟然連這幾個傢伙都應付不了。”
她虛弱的掩住臉,怎樣也說不出話。
手抖得連劍都握不住。這是她自小看熟了的劍,被母親小心的珍藏。一年前鬼使神差的回到她手上,已不知取了多少人的性命。
一身都是血,洗也洗不掉的腥紅。
母親料中了一切,獨獨沒有想到她會被訓練成一個冷血無情的殺手。
“迦夜。”少年托起她的臉,審視著怯弱混亂的黑眸。“不能再這樣,否則很難活著回去,至少還有三拔追兵,憑我一個人是不行的。”
“我知道………”她恨極了自己,連聲音都在發抖。
淮衣的眼睛疑惑而憂慮,她不敢對視,逃一般盯著地面。
半晌,聽得少年嘆了一聲。
沒有再說什麼,牽著她到水邊洗淨了雙手,翻出乾糧遞給她。
“先吃點,你一天都沒吃過東西了。”
她哽了一下,食不知味的啃了幾口,明明薄薄的胃壁在抽痛,卻硬是吃不下,肉乾的味道變得異常噁心,她拼命想嚥下去,終忍不住吐了出來。實在沒吃什麼,難受得要命也只嘔出幾口清水,淮衣又一次僵住了。
她木然的跟著前面的人行走,知道自己成了一個累贅。
幾次圍殺盡是淮衣護著她,無法使劍,無法進葷食,甚至怕血,這樣子居然還是七殺,她自己都覺得糟糕至極。
淮衣問過無數次,她不知道該說什麼。
她一點也不想回天山,她想遠遠的逃走,逃到一個沒有夢魘沒有殺戮的地方,躲過可怕的現實。
但她不能這樣做,淮衣必須回去。
她走了淮衣怎麼辦。
再說………她又能去哪裡。
她記得父親的樣子,也明白家在揚州,又怎樣。
時過多年,誰能確定父親還要不要她,那個………哥哥一定比她更讓父親喜歡………她殺了母親,沒有人會原諒。
“迦夜!”他忽然抱住她,從草坡上滾落,茂密的樹林遮去了追蹤者的視線,他們靜靜的蟄伏,直到搜尋者徹底離開。
他壓著她的肩膀,呼吸就在耳邊,心跳沉穩而有力。這是一起從淬鋒營裡闖出來的夥伴,私底下,他讓她叫他的本名,說這樣不會忘了自己是誰。如今她想起了過去,卻變成了實實在在的拖累。
淮衣默默看著的身畔的女孩,弱小的身體仍在微微發顫。一點也沒有平日的冷靜果決,他不懂是什麼讓她一夜改變,變得畏怯,退縮,如一個普普通通的孩子。
她真小。
名義上是他的主人,素日的利落無情讓他總忘了她還是個孩子。如果不是在該死的魔教,她應該繡花學琴,和同齡人遊戲為樂。
事實上,她是殺手中的菁華,放眼西域諸國,無人敢輕掖其鋒。稚嫩可愛的相貌下,掩藏著淬歷過千百次的冰霜。
究竟是怎樣的惡夢,讓她失去了自控,完全只能依賴他的保護,軟弱而無助?
這趟回程異常辛苦。
但………………
他很想一路就這樣走下去。
可是………這樣的她是無法在教中生存的。
歷盡險阻,好容易回到了天山,她仍未恢復。
好在素日應答如舊,除了他,沒人知道她骨子裡的改變,眼下的狀態不知要持續多久。他不放心的探察,見她深夜在床腳蜷抱成一團,才知她仍擺脫不了惡夢的糾纏。一張小臉汗淋淋的蒼白,卻不肯說到底夢見了什麼。
“別怕。”他只能輕哄,在黎明前最深濃的黑暗裡安撫瀕臨失常的人。“我在這裡。”
“………淮衣………”喑弱的聲音像受傷的小獸。
他摸了一手的汗,把她的頭擁在懷裡,輕拍小小的身體。
過了許久,才有斷斷續續的聲音。
“………我殺不了人了………我沒辦法………我一閉眼,就看見………”微弱的嗓子哽住了。“………對不起………”
她說不出來,她說不出自己曾經做過的事。無法想像淮衣嫌憎厭惡的目光,深深的垂著頭。
他沒說話,牽著她走到庭中的花樹下,清涼的風悠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