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何時已然夕陽將至,好在今日不算晴朗,所以天邊只是顯得有些灰濛濛的。
院內響起陣陣蟬鳴之聲,牆角也逐漸燃起蟋蟀吱吱厭人之聲。
小院之內,老人不住笑出了聲,旋即輕輕將地上的青年攙扶起來,低嘆道:“青衣你這是做什麼……老夫也沒有怪你。”
被老人攙扶起來的青衣,目光之中還稍有餘悸,只是身子已然不在顫抖,口中連聲應道:“多謝……多謝老爺……”
老人嘴角帶笑,面上何其溫和之態,語氣稍帶責怪,道:“你這孩子……呵呵……聰兒若是和你這般乖巧就好了……你說的對,聰兒他就是愚蠢……”
“少爺他……”青衣青年連忙擺手道:“都怪沈無言太狡猾……也怪他運氣好,誰能想到皇帝會親自為他作證……”
老人逐漸面色凝重起來,接著粗短的手指在青衣青年的額頭上敲了一下,語氣逐漸冷冽起來:“怪敵人太狡猾?不不不,這便是青衣你愚蠢了……倒也不是運氣好……你不知道在這之前,皇帝有多麼想殺掉沈無言……可惜他改變了皇帝的想法……”
“這……”青衣青年張了張嘴,最終只得閉口不語。他雖說不知道那位沈先生是如何讓皇帝改變了態度,卻也知道這其中困難程度。
這般說著,老人忽然回過頭,看向站在院子前的沈無言,微笑道:“既然來了……那就過來坐坐吧……”
沈無言點點頭,這是他第二次見到這位老人,卻並未覺得有絲毫輕鬆之感。即便對方的一切,他此時都能猜到。
老人身邊還有一個椅子,二人皆都坐在椅子上,青衣男子依舊站在邊上。
坐定之後,老人指了指老槐樹上,輕聲道:“沈先生可知道……老夫在看什麼?”
沈無言微微皺起眉頭,輕聲道:“想來……老先生是在尋找這樹上的蟬吧……”
邊上的青衣男子稍有遲疑,不由又多看了幾眼這位沈先生,心中暗想著自己與老爺看了多少年的樹,也不知他在看些什麼,你又如何能猜到。
剛這般一想,卻見老人眼中閃過一絲讚賞之意:“果然是沈先生,一眼便看出這其中關鍵……老夫的確在看蟬,這蟄伏一冬的蟬。”
大抵是覺得終於有人懂他,所以老人顯得異常興奮,未等沈無言詢問,他便亟不可待道:“蟬在幼時便蟄伏在大樹根處吸食樹汁生存,接著逐漸成長……經過數次蛻變,才成今日之蟬……”
沈無言點點頭,喃喃道:“老先生著實煞費苦心,這些年以萬家……卻也在京城佈下了這張不小的網,蟄伏的當真是深不可測。”
被沈無言一言道出,老人不住咯咯直笑,口中卻道:“蟬貴在隱忍……多少年來,老夫都是這般安靜著……一言不發,因為要一鳴驚人才好。”
沈無言莞爾一笑,嘆息道:“老爺子當真做到了……的確是一鳴驚人,兩次刺殺陛下……挑起兩國戰端……實在了不起。”
“沈先生這卻說錯了……”老人苦笑一聲,無奈道:“實在沒想到李和會如此沉不住氣……說不得在等幾天,那皇帝自己就死了。”
沈無言面色微變,當今陛下身子虛弱病重在身這事,雖說不算是什麼秘密,但知道如此詳細的人,實在沒有幾個。
即便是高拱也不敢輕易說,當今陛下在等幾天,自己就會死去。
只是眼前這位老人,卻好像十分清楚這些,這卻也說明,整個宮中遍佈都是他的人。相及如此,沈無言心中一陣毛骨悚然。
“老先生卻也錯怪了李和……他著實也熬了十多年……已然很不錯了。”
老人目光之中驚訝之意一閃而過,接著輕笑一聲,道:“若是說如今大明誰的蟬做的最好……當要數徐階,徐閣老……可惜他如今已然退隱,否則今日之局面實在難說。”
沈無言面色沉重,指了指老槐樹,道:“可惜今日這蟬剛一鳴……便被發現……如今這隻螳螂便在背後等候已久了……”
“你就不怕這螳螂背後會有黃雀?”老人面容帶笑,接著揮了揮手,淡淡道:“青衣……既然沈先生送上了門,那就殺了他……”
經過之前二人的一問一答,青衣對於沈無言著實敬佩萬分。他甚至認為,以自家老爺的學識,整個大明能與他說話之人也沒有幾個,此時的這位沈先生算是一個。
不過敬佩歸敬佩,老爺吩咐要殺了他,總不能放手的。
“在下敬佩沈先生的學識……可惜沈先生的刀法不如在下……所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