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已深,樓內樓外的人並未減少,反而越聚越多。
少年即便站在馬車上,依舊看不清樓內情形,所以下了馬車,便要往樓內擠,口中還喃喃道:“高閣老怎的睜眼說瞎話……”
一邊的張居正立刻一把將朱翊鈞抱住,口中低聲道:“太子你這般卻就害了沈先生……”
聽得此話,朱翊鈞臉上頗為不屑,口中輕哼道:“張先生見死不救還騙我……高閣老這般汙衊沈先生,我若是不說清楚,他如何向這些人交待?”
朱翊鈞自然知曉高拱所說盡是有意而為之,那日與沈先生相遇在國子監實屬巧合,至於沈天君那諸般事,卻又無從說起。
只是在場這些書生們哪能知曉這些,高拱身為內閣大學士,當朝閣老,一人之下萬人之上,所說之語自然不容人不信。
而張居正雖說一直都深處事外,反而對此事看的又最清,此事他便更要攔住朱翊鈞出這個頭,無論是給李貴妃一個交待,還是為了沈無言。
即便他也很想讓太子出面,以太子的名義出面此事定然可以解決,哪怕是高拱在此處也無可奈何,但後果卻難以預料。
高拱乃是奉命查此事,說明皇帝十分關心此事。那麼若是太子出面,便更讓皇帝懷疑沈無言對太子有所意圖,之前可以說二人不甚明瞭。此時若是太子出面,那麼便可讓皇帝認為,沈無言的意圖已然達到。
作為身體一日不如一日的皇帝,雖說明面上未曾多言,但心中終究還是擔憂的。
擔憂之處便是太子尚且年幼不足以親政,那日後便會有兩個可怕的結果,一來是太后錘鍊親政,二來便是權臣專權。
如今他****與李貴妃相處,大抵也是為了讓李貴妃念及一些舊情,日後莫要做出這些事來。只是太子那邊,他始終都是心病。
高拱可謂是他最為信任之人,這些年若是沒有高拱便沒有他的皇帝之位,然而相處至今,他便發覺高拱此人實在貪權。
如今尚還能牽制些他,但日後便難說,一旦自己百年之後,以高拱在朝的勢力,大抵太子便要受之脅迫。
以至於他給高拱更大的官位權勢,卻剝去了他太子講官一職,安排張居正為太子講官,又派出一些年輕翰林以來分割這些潛在危機。
另外一邊,他知曉馮保與高拱素來不和,索性順理成章的安排馮保為司禮監掌印,這樣一來,卻又限制了高拱。
這位看似文文弱弱,甚至讓人覺得有些昏庸的皇帝,無論是在朝政還是君臣中,始終都十分清晰,他知曉自己的才能太過平庸,索性將大明交給這些有才華的官員來治理。
凡事謹小慎微,這些年倒也沒有煩什麼大錯,朝廷也一日比一日好起來,大明也逐漸恢復往日繁華,這便足矣。
只是這般卻讓人覺得他不僅孱弱且又無能,起初只是朝臣這般認為,索性大家責罵,言官們甚至敢當庭指責他。
後來連他的老師高拱都這般認為,於是更加專權,更加不將他當回事,他卻都忍受了,只要大明江山永固,百年之後可以堂堂正正的面對列祖列宗便可以了。
只是在所有朝臣之中卻有一人看的清楚明白,他懂得這位皇帝的悲哀與痛苦,也更懂他所作所為有何意圖,有何期盼。
就若當年那二人對先帝那般瞭解一般,先帝的一舉一動他們都能猜的一清二楚。
因為知道這些,所以張居正愈發不能讓朱翊鈞出面,他死死的將朱翊鈞拉入懷中,用他那寬大的身體將他攔住,口中沉聲道:“沈先生自有妙計……”
“有何妙計?”朱翊鈞幾乎是嘶吼出來的,多少年都少有的哭泣,在此事卻是無法忍受。
這些年無論是高閣老的責罵,還是孃親的懲罰,又或者是深夜一人獨處時的孤寂,都未能讓他這般憤然痛哭,但此時此刻,卻無法在承受。
那是沈先生,在他懂事之後,除卻馮大伴就是這位沈先生。他並不逼著背古之聖賢,不教為君之道,只是將些故事,說著當年。
更多的時候倒是會動手做些東西,雖說都被父皇斥為不務正業,玩物喪志,但終究還是十分有趣的,也不覺得沈先生此舉有何不妥。
他發覺這些年自己之所以能如此堅強,能遠比其他皇子知道的更多,多半都是因為這位沈先生。
平日裡的簡單言語便道出生活之道,他雖散漫,卻光明。不畏生,不懼死。即便生活悲慘絕望,始終要堅強的活著。
沒有滿口的家國大事,但做起事來卻又有天下之心,他卻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