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千戶還得了皇帝御賜飛魚服,竟然行這小人之行,如何對得起大明?”
這般言語,倒是讓劉千戶不由一愣,竟然無法回答沈無言的話,於是一擺手,沉聲道:“打遍打,哪來如此多的廢話……”
說著大喝一聲,提刀便向著沈無言衝去。
沈無言也不將刀撿起,只是站在原地,輕笑道:“京城百官都知道沈某是無罪的,偏偏劉千戶還被奸人矇蔽,竟然來殺害忠良,如何對得起你身上的飛魚服?”
劉千戶一時之間心中極其複雜,他豈能不知道這位沈先生之名氣,當年國子監諸生大鬧詔獄之際,他便在場,雖說也被打傷,但對這位書生還是十分敬佩。
多少年詔獄都是一個極其可怕的對方,朝廷諸官無不懼怕無比,而那些個教習與監生們竟然敢冒著殺頭的危險,去詔獄劫獄,可見此人並不是奸邪之輩。
後來斬景王,怒斥倭國使者,這些個事蹟無不在坊間廣為流傳,他平日裡雖說並無在意,但畢竟是被耳濡目染洗禮過的。
而今自己得了東廠之令,過來截殺此人,心中其實一直有愧,畢竟東廠提督陳洪此人之品性,他實在清楚,比之嚴紹庭強不了多少。
只是東廠之令也就等於皇帝之令,自己蒙皇帝之恩,食君之祿,自然忠君之事,皇帝讓他殺誰,他便必須去殺誰,這便是忠。
刀鋒停在沈無言身前,卻並未落下,只是順勢削斷沈無言幾根青絲,隨之刀回刀鞘之中。
沈無言睜開緊閉的雙眼,心跳瞬間加速,但實質上那顆高懸的心,卻是安穩下來。
他卻是在賭,賭這位劉千戶心中尚有的道義,若是對方心中尚還存在一些道義,那麼他的刀便不會落下,若是沒有,那麼自己就只有一死。
而今即便與對方硬拼,最多也就落得個兩敗俱傷,自己終將難逃一死,倒不如來賭這一把。
“你回去如何交代?”
劉千戶輕笑一聲,冷冷道:“無非就是一死,莫非我還怕死?”
說著長嘯一聲,隨即向著身旁幾位黑衣人一抱拳,低嘆道:“這位沈先生是個仁義之輩,沈煉沈公便是因他而沉冤昭雪……若是沒有沈先生,嚴世蕃怕是如今還會逍遙法外。”
那剩下六名黑衣人沉默一陣,隨之齊聲道:“我等誓死追隨千戶大人。”
劉千戶爽朗一笑,隨即將身上飛魚服緩緩脫下,一起連帶那柄繡春刀走上前遞給沈無言,沉聲道:“我劉賢入錦衣衛以來,為朝廷誅殺近百名逆賊,得先帝賜予飛魚服,而今也算對得起這些榮耀……”
沈無言將錦衣衛與飛魚服接過,沉沉道:“你又何必如此,大不了不回錦衣衛,去何處都能生存。”
劉賢苦笑一聲,淡淡道:“我之榮耀得於先帝,便等同於得於陛下,而今卻有辱使命,又有何面目在存活於世。”
大笑一聲,他繼續道:“這幾位都是與我出生入死的好兄弟,希望沈先生莫要為難他們,我死後將我葬在這山野之地也算了得這心願。”
言語終了,只見劉賢從袖中取出一柄匕首,直插自己心臟。
鮮血隨之而出,將沈無言白袍染的猩紅,也在這漫天潔白中,留下那一抹殷紅,若開起的一朵嬌豔紅花一般動人。
沈無言蹲下身子,向著劉賢極其恭敬的一拜,隨之微嘆道:“諸位就此離去還是來取我性命請自便。”
那六人呆望著倒在地上的劉賢,許久之後,才又道:“望沈先生將我等與千戶大人葬於一處。”
……
南道口。
這一處極易設伏之地,忽然多了七個小山丘。
沈無言幾乎花費三天時間才算完成這項工程,其中包括給每一個人挖出墓穴,以及斬出石頭,給每一人書寫墓誌。
而今終於完成,沈無言便也要離去,不住回頭望去,沈無言輕嘆道:“諸位相信沈某是仁義之人,沈某定然不會讓諸位失望。”
說著,沈無言將武士刀從雪中抽出,望向遠方潔白的天路。
以此距離遼東還有半個多月的路程,南道口大抵只是第一道關卡。此處出現一名為仁義而死的劉賢,前方卻就沒有如此好運。
沈無言從衣帶中掏出幾塊乾糧嚼了幾口,隨即坐上馬車,從南道口繼續向前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