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來,是時候找無花談一談了。
直到一行人到了中原,楚留香才終於尋到了個機會。
柳無眉和曲無容是後他們一步走的,她們兩姐妹給石觀音守靈三日,一點紅自然也留下來相陪。雖是如此,兩撥人到中原的時間卻只差了半日,概因他們三日是用“鬼船”來的,將那幽靈之舟“劃”回去的人,卻是當日自稱無花之妻的長孫紅——今日看來,她顯然是無花的心腹之一。
各自碰頭敘舊而後分頭行事,而今與楚留香在一處的只剩下胡鐵花、姬冰雁、無花、南宮靈四人。
是夜。
大漠的夜晚,自有一種殘酷的美,中原的夜,卻是溫和的。
月光柔柔地灑遍院子裡的梧桐,星子稀少,在黑藍的天幕上深深淺淺地閃耀,有彩雲蹁躚,不時調皮地遮擋月亮的光暈,夜色溫柔,蟲鳴聲減弱而不可聞,彷彿也睡熟了。
楚留香靜靜瞧著一片寬大的梧桐葉下小小的梧桐籽,彷彿瞧著痴了。
他幾不可聞地嘆一口氣,突然跳出了窗戶,如同一隻輕盈的雨燕一般,飛上了屋頂。
屋頂上還有一個人。
習習晚風怯怯地掀起他純白的衣襬,三千青絲飛揚如鴉的羽翅,臉龐細膩精緻猶勝女子,而神情之溫文,姿態之瀟灑,卻又是女子所遠遠及不上了。
月光淡淡,而他整個人竟似和月光融在了一處,朦朦朧朧看不真切,便如神話中那些下凡的仙人,並不想讓紅塵中的凡人瞧見他的真面目。
是真,還是幻?
無花淡淡道:“楚兄。”
楚留香沉默了很久,才終於咬牙道:“兄長。”
饒是處變不驚如無花,也不免怔了一下,才不置可否道:“哦?”
楚留香瞧了瞧著他的神色,然後直視無花的雙眼,以一種壯士斷腕、視死如歸的表情虔誠道:“哥哥。”
說完之後,他就低下了頭仔細地觀察起腳下瓦片上的花紋來,再也不敢抬頭瞧無花的神色。
及至在綠洲帳篷裡聽見南宮靈講明身世之時所產生的最大不祥預感果真應驗了,論年齡他明明比無花大上不少,可若要和南宮靈在一起,就要以無花為兄長——以香帥豐富的想象力,也從來沒有想到過這一步。
無花還是那副似笑非笑的神色,道:“楚兄這是何意?”
楚留香苦笑道:“無花大師自然是知曉的。”
無花微微一笑,道:“知曉何事?”
楚留香上前一步,一字一字道:“楚留香對南宮靈之心,天地可鑑。他日我若背叛,則不得好死,血磨成水,骨肉礪粉,魂墜九幽……”這是他聽過的女子詛咒負心漢裡面最狠毒的誓言了,看無花不為所動的態度,也說不得要發個毒誓了。
清朗的天空中卻突然響起一陣雷霆,隆隆而過,很快歸於沉寂。
像是天地認可此誓。
無花似乎幅度輕微地點了點頭,才道:“不近女色?”
楚留香道:“嗯!”
無花徐徐道:“也不近男色?”
楚留香道:“嗯!”
無花道:“蘇蓉蓉、李紅袖、宋甜兒呢?”
楚留香嘆道:“她們也長大了,一直待在我的身邊於前程有礙。”
空氣靜靜流動形成微微的風,環繞而過。
半晌,無花幽幽道:“楚兄可會做飯?”
楚留香的聲音小了些,道:“只會燒烤。”
無花輕嘆了口氣,又道:“楚兄可會洗衣?”
楚留香聲音更小,頗有些扭捏道:“我可以洗外衣的……”
見無花還想說什麼,他實在忍不住道:“這些都是可以請人做的……”
無花不說話了。
楚留香忐忑不安,自覺矮了一截,小心翼翼道:“我還有些莊子和田地,吃穿還是不愁的。”愛情果然使人改變,起碼別的時候名滿天下的盜帥絕不會有這個樣子。
無花終於又說話了,他笑道:“楚兄的意思是,除了去偷,你還有別的活計可以掙銀子?”
楚留香不說話了。
雖說江湖上傳聞香帥是天底下所有少女的夢中情人,但這也僅限於江湖女子,那些書香門第的女子多半還是不喜歡打打殺殺的江湖人的,更何況盜帥雖說盜賊中的元帥,可也是盜賊。除去江湖中人,那些家規森嚴的門第之中,不喜歡他的長輩也有許多。
只不過江湖人平常與這些人甚少交集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