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存中閉上雙眼,一咬牙,仰脖子一倒,酒入喉頭,香醇甜美。
“呵呵呵!如此便是兄弟,這杯非是藥酒,嶽某隨你去!”岳飛從後堂轉出來,稍一遲疑,又道:“皇天后土,可表飛心耳!”言罷大步而出,楊存中跟在後面,心中愧疚已極。
轎到大理寺門前,岳飛入內一看,四面垂簾,卻無人應對,獨自坐下,茫然無措。稍過一會,後面出來幾名獄吏,一人拱手對岳飛道:“這裡不是相公坐處,後面有中丞,請相公略來照對數事。”
岳飛喟然:“吾與國家宣力,今日到此,何也!”
此刻,韓世忠府上,楊峻突然離座,跪倒韓世忠面前:“相公!嶽大哥命不保矣,便看在耿著之事面上,也須救嶽大哥一救!”
韓世忠霍然而起。
………【第一百零五章 必殺岳飛,而後和可成也!】………
紹興十一年十月六日,鎮江樞密行府。
大權在握的張俊沒有了張憲的煩惱,暗自慶幸將這偌大麻煩拋給了秦檜,正在府中與諸僚屬說笑,卻聽得一陣急步聲,一名門吏跑進來,跪下呈上一份軍報。
“稟相公,楚州軍報!”
張俊接過,拆開一看,不覺色動,再細細一看,略為緩頰,將軍報遞給身邊僚屬。
“相公,楚州已失,如何是好?”嚴師孟一閱之下大急。
“且細看——總共不到兩萬兵馬,打楚州就損耗數千,糧草輜重均不見多備,楚州城中輜重俱在此間,如何是久留之計?”張俊笑道。
“如此竟不理會?”嚴師孟還沒明白過來。
張俊大笑道:“嚴先生見事明矣,只是卻不曉得大方略!南北正要談和之際,兀朮舉兵前來,一者為和談爭些利,二來只道我大宋必疏於防備,討些便宜,以抒柘皋之憤耳。理會還須理會,卻不必與其交鋒,稍有動作,候其自退可矣!”
次日,泗州軍報至,只說兀朮另有三萬兵馬,已經攻下泗州。張俊得報,令副都統戚方率部五萬,逼近泗州。
十月十三日,泗州城頭,金兵驚慌數日,卻不見戚方攻城,卻等來了兀朮的撤軍將令,楚州金軍於同日北撤,一切皆如張俊所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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行在臨安,大理寺內。
岳飛隨獄吏轉過數廊,進入後面一廳中。
“父帥!——”
岳雲一聲高叫,岳飛以手扶壁,差點暈厥過去:岳雲與張憲皆卸脫衣冠,披戴枷鎖,露體赤腳,渾身血染,跪坐在地,岳雲尚可,還叫得出聲來,而張憲則已經半失意識,斜倚岳雲,口中喃喃呻吟,卻已經不知道岳飛到來,哪裡還是那位兩軍陣前的無畏勇將!
岳飛氣滿胸膺,卻難以成句,手指堂上幾位推官:“你——你等——”
突然胸腹間翻滾如潮,幾乎將一口熱血壓制不住,卻生生忍了回去。
御史中丞何鑄和大理卿週三畏在堂上危襟正坐,何鑄轉頭微微示意,兩名獄卒將一張小案几端到岳飛側旁,一名胥吏出來,將筆墨紙硯擺定几上,就椅坐下,捉筆指岳飛道:“咄!你看大宋朝臣到了此間,可有生還者?快將所犯案如實招來,我來代筆!”
岳飛一覷,居然紙上大半已滿,顯然罪名早已經不須招供,此間早已經準備得極妥當了,哪裡還需要什麼案情?駭怒之下,岳飛手指胥吏,卻只是發抖,說不出話來。大宋朝獄中諸般蹊蹺,岳飛身在軍中,只是略有耳聞,哪裡見過這等黑暗處,一時間關心則亂,哪裡還是陣前不動如山的嶽帥樣子!
一旁獄卒積年只在大理寺,見過的高官多了,眼裡卻並不怎麼看得上這位罷相的宮觀使,見岳飛失態,手中水火棍往地上一拄,大喝道:“叉手正立!——”
岳飛一驚回神,果然叉手正立,深吸一口氣,側過頭時,臉上神情已經是偃城頭上面對兀朮時的模樣,卻微笑道:“嶽某也曾統軍十萬,今日方知獄吏之貴矣!”
隨後轉過去面對御史中丞何鑄:“何大人,嶽某既到了此間,必以國法,請何大人勘問!”
何鑄面色如鐵,一毫也不以為意,輕輕放下手中茶杯,展開手中御札道:“嶽鵬舉,非是何鑄與你為難,不過既奉聖旨,就大理寺置司根勘,聖命不可違,彼此皆為國事,鵬舉勿罪才好!”
岳飛拱手道:“嶽某怎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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