扎著爬起,躲入沙丘旁的一個淺坑中以蔽風寒,眼瞧嬰兒,想
起亡夫,不禁悲喜交集。
在沙坑中躲了一晚,到第二天中午,聽得四下無聲,鼓
勇出去,只見遍地都是死人死馬,黃沙白雪之中,拋滿了刀
槍弓箭,環首四望,竟無一個活人。
她從死兵的背囊中找到些乾糧吃了,又從死兵身上找到
了火刀火石,割了一塊馬肉,生火烤了。剝下死兵的皮裘,一
件裹住孩子,自己也穿了一件。好在天時酷寒,屍體不腐,她
以馬肉為食,在戰場上捱了十來天,精力漸復,抱了孩子,信
步往東走去。這時懷中抱著的是親生孩兒,那恨之切骨的段
天德已不知去向,本來的滿腔悲痛憤恨,登時化為溫柔慈愛,
大漠中風沙如刀,她只求不刮到孩兒臉上,自己卻是絲毫不
以為苦。
行了數日,地下草木漸多,這日向晚,忽見前面兩騎馬
賓士而來。乘者見到她的模樣,便勒馬詢問。她連說帶比,將
遇到敗兵、雪地產兒的事說了。那兩人是蒙古牧民,雖不懂
她言語,但蒙古人生性好客,憐貧恤孤,見她母子可憐,就
邀她到蒙古包去飽餐了一頓,好好睡了一覺。蒙古人以遊牧
為生,趕了牲口東遷西徙,追逐水草,並無定居,用毛氈搭
成帳篷以蔽風雪,就叫做蒙古包。這群牧民離開時留下了四
頭小羊給她。
李萍含辛茹苦的撫養嬰兒,在大漠中熬了下來。她在水
草旁用樹枝搭了一所茅屋,畜養牲口,又將羊毛紡條織氈,與
牧人交換糧食。
忽忽數年,孩子已經六歲了。李萍依著丈夫的遺言,替
他取名為郭靖。這孩子學話甚慢,有點兒呆頭呆腦,直到四
歲時才會說話,好在筋骨強壯,已能在草原上放牧牛羊。母
子兩人相依為命,勤勤懇懇,牲口漸繁,生計也過得好些了,
又都學會了蒙古話,只是母子對話,說的卻仍是臨安故鄉言
語。李萍瞧著兒子憨憨的模樣,說著甚麼“羊兒、馬兒”,全
帶著自己的臨安鄉下土音,時時不禁心酸:“你爹爹是山東好
漢,你也該當說山東話才是。只可惜我跟你爹爹時日太短,沒
學會他的捲舌頭說話,無法教你。”
這一年方當十月,天日漸寒,郭靖騎了一匹小馬,帶了
牧羊犬出去牧羊。中午時分,空中忽然飛來一頭黑雕,向羊
群猛撲下來,一頭小羊受驚,向東疾奔而去。郭靖連聲呼喝,
那個羊卻頭也不回的急逃。
他忙騎上小馬追去,直追了七八里路,才將小羊趕上,正
想牽了小羊回來,突然間前面傳來一陣陣隱隱的轟隆之聲。郭
靖吃了一驚,他小小的心中也不知是甚麼,心想或許是打雷。
只聽得轟雷之聲愈來愈響,過了一會,又聽得轟隆聲中夾著
陣陣人喧馬嘶。
他從未聽到過這般的聲音,心裡害怕,忙牽了小馬小羊,
走上一個土山,鑽在灌木叢裡,躲好後再探出頭來。
只見遠處塵土蔽天,無數車馬賓士而至,領隊的長官發
施號令,軍馬排列成陣,東一隊,西一隊,不計其數。眾兵
將有的頭上纏了白色頭巾,有的插了五色翎毛。郭靖這時不
再害怕,看得很是開心。
又過一陣,忽聽左首數里外號角聲響,幾排兵馬衝將過
來,當先的將官是個瘦長青年,身上披了紅色斗篷,高舉長
刀,領頭衝鋒。雙方兵馬衝近,廝殺起來。攻過來的那一隊
人數甚少,不久便抵敵不住,退了下去,後面又有援兵抵達,
只打得殺聲震天。眼見攻來的兵馬又要支援不住,忽然數十
支號角齊聲吹動,一陣急鼓,進攻的軍士大聲歡呼:“鐵木真
大汗來啦,大汗來啦!”雙方軍士手不停鬥,卻不住轉頭向東
方張望。
郭靖順著各人眼光望去,只見黃沙蔽天之中,一隊人馬
急馳而來,隊中高高舉起一根長杆,杆上掛著幾叢白毛。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