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他要去岳父家辦事,離開府邸,卻沒帶走女兒。
小小孩子哪裡知道什麼生離死別,這孩子教養嚴格,乖巧聰慧,一顆心純真如水,親近了元讓,便整日在元讓膝邊環繞,他看了,只一勾唇角,伸手輕輕摸摸孩子的頭頂,然後側身,在她耳邊細語:“你要人質,我便給你。”
說完,他拂袖而去,元讓一愣,看向膝下跑著跳著的小小孩子,彷彿就看到久遠之前的自己,一時間心裡就恨得發疼,只想一把抓起她來擲到硬石上磕死她,卻在碰到那柔嫩小臉的時候, 慢慢的,把她抱入懷中。
萬般不由人。
她是,他是,她懷裡的孩子亦是。
他妻子死後的轉年,統治這個偌大帝國的皇帝驟然死去。
在史書和對外的官方辭令裡,這個酒色酣然,毫無才能的男人,死於暴病,但是在坊間的傳言裡,這個男人死於陰謀死於刺殺甚至於無稽的死於那些被他拋棄過的女子的怨靈。
皇帝的死因到底如何,符桓其實也是不清楚的,只隱隱約約覺得,應該和現在已是皇后的那個女人,元讓的母親脫不了關係。
她等了那麼久,才當了皇后,她又等了那麼久,才讓自己的孩子成了太子。
看起來,她似乎不願再等了。
其實在某個程度上,符桓佩服皇后……哦不,現在是皇太后了——這個女人的野心和能力。
那是要怎樣貪婪的慾望,才能支撐她對整個天下撒下彌天大謊,讓她不惜一切鋌而走險?
總覺得,這個女人和他的母親,是同一種人,所以,他和元讓也是,無論怎麼痛恨怎麼不甘,他和她的血液裡也都流著這樣的鮮血。
他最初的開始是為了復仇,可是現在呢,在他達成目的的那一瞬間起,他就很清楚,自己不過是拿復仇做一個可笑的引子,他真正渴望的,是足以支配這個國家,支配幾千幾萬個之前的他的權力而已。
正如元讓,他相信,當年的小皇子,若不是死在他手上,那麼,也終將會死在元讓手上。
他們是兩條偽善的蛇。
在元讓的登基大典上,他看著丹陛之上紅衣龍紋的那個女子,心裡這麼想著。
然後,跪倒在地。
那一年,改元重節,新帝登基。
那個他所看顧長大,然後在他掌心被小心翼翼扭曲的女子,終於,君臨天下。
他因擁立之功,拜為左相,封為舞陽縣公,終於讓符家的爵位,迴歸原有——雖然比之國公爵位,還是低了一些。
不過他不介意,他還年輕,有那樣長的生命,可以慢慢的等。
胭脂鴆(下七)
元讓和他的妹妹——也就是榮陽帝國如今的皇后相處得不錯。
事實證明,他的妹妹不愧是他的妹妹,那個女人精明,聰慧,知道什麼自己該得,什麼連想都不該去想。
而且那個是他妹妹的女子也很清楚,她既然享有了什麼,就該付出什麼樣的代價。
只要元讓的後宮沒有其他女人,只要她還是這個國家的皇后,她絲毫不介意出入帝王臥內的,是自己的兄長——她有她的尋歡作樂。
元讓對於她喜歡的那些娛樂漠視而縱容,而皇后也非常清楚分寸,絕對不會觸及任何危險的底線,於是,這個危險的平衡持續了二年,打破它的,是某一個不用上朝的日子,元讓春睡方醒,在他懷裡幽幽的輕吐的句話。
她說,“符桓,我厭倦當個傀儡皇帝了。”
他立刻知道她的意思。
她終於,終於,要殺掉那個生育她的女人了。
那時候透不進光的室內燭光搖曳明媚,雖然感覺不到有風,但是隱約可以嗅到一點點春天特有的草木舒榮的氣息,她說著的時候閉著眼,靠在他胸口,錦被外是一握漆黑的發,一直慢慢的延到床下。
他懷裡的女子剎那嬌憨,說出的話,卻蕭殺得讓人遍體生寒。
符桓沒有說話,只是安靜的撫摸著她的脊背,元讓睜開眼,笑著對他,“符桓,不用擔心,欽令相人極準,他必然活不到四十五歲。且不面相啊些無稽之談,單從小被下毒的身子,也活不太久,自己知道,所以不用著急,也不用擔心。”
符桓只定定看片刻,然後為拉上被子,蓋上纖細肩膊,輕笑聲,“關什麼事情呢?嗯?”
“……”元讓看看他,忽然笑,轉頭,“當然有關係,啊,並不打算立哪位親王近支當皇太子。”麼著的時候,燃夜的蠟燭疏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