閉養大的孩子在知道自己被奏請立為太子之後,居然開始略有稚嫩的結交朝臣,積極的爭取太子的地位。
符桓覺得有些不可思議,但是卻樂於協助她,提點她,手把手的教她該怎樣周旋在權力與謊言之間。
欺騙別人,然後,假裝自己被拙劣的謊言欺騙。
他們又接近起來,因為元讓不得不依靠他,也只能依靠他。
——元讓學得非常快。快到讓符桓不由得在心裡冷笑,暗想真不愧是那個對權力充滿了攝取慾望的女人的血脈,對於權力和爭奪權力都有本能的長處。
對這一切,符桓很滿意。
然後,他開始關注自己的婚事。
皇子喪後一月,天下恢復婚嫁,這時候薛尚書的女兒已經十八,險險就要錯過適婚之齡,又因為他扶搖直上,薛尚書便立刻促他成親。
在這新一輪的打擊之後,符桓需要在凋零的朝廷中尋找盟友,便也就應下,婚期訂在六月,正是一年最好的日子。
在某一天元讓的府邸中一場招待青年貴族的宴飲之後,符桓搖著夜光杯,不經意的說起了自己的婚禮,開玩笑的問元讓,要不要去參加他的婚禮。
他這麼問的時候其實是含著惡意的。
他知道這個少女喜歡自己,到現在都喜歡,即便他殺了她的弟弟。
那種喜歡是從最開始兄長類的單純的仰慕,經過少女時代朦朧的戀愛,最終,變成了現在這種糾結纏繞,說也說不清的關係。
她和他宛如蔓生的兩根荊棘,誰也離不開誰,但是靠近卻是深入骨血的疼痛難忍。
他說的時候,元讓正在月下自斟自飲,聽了這一句,她頓了一頓,在抬頭一剎那,一張容顏蒼白得讓人無法逼視。
她安靜的看了看符桓,然後平穩的笑了起來,“那我一定會備一份厚禮的。”
忽然從心裡升起了一點極其罕見的訕訕然,符桓沒有立刻回答,只是繼續搖晃著手裡的夜光杯,良久,才換了一個話題:“我沒想到這次你能如此認真。你本以為你會推辭太子的地位。”
元讓只一笑,本就秀麗清雅的容顏在月光下,滲出玉一般潤澤的光彩,她輕聲笑道:“……我既然吞吃了弟弟的血肉活下去,就只能走下去,不然,我對得起誰呢?”
說完,她仰頭一杯飲盡,面孔上便淡淡浮上一層薄紅。
一瞬間,符桓忽然真不知道該說什麼,也只能把杯中酒一口而盡,再看去的時候,那個少女已不勝酒力的伏在了桌上,面若桃花。
心底一瞬間,有了微妙的惶惶然的憐惜。
伸手,把她抱起來,向臥室走去,剎那就彷彿回到了過去。還是孩子的元讓蹦跳著撒嬌著,要求他抱著自己、
她從那時到現在,始終沒變。
即便她踏著至親的骨血活了下來。
於是,那胸膛裡羸弱的憐惜變成了比之前更為強烈的慾望。
一定要讓她墮落,一定。
不然,他算什麼?
名門符家之主成婚,誰不巴結誰不逢迎?於是便賀禮直堆到屋頂,符桓在裡面自然翻到了元讓送來的禮物,卻是一扇玉屏風,上好美玉,合和二仙,桂圓棗子,蓮藕花生。
看著那架玉屏風,他忽然想起來,那天元讓沒有回答他,會不會來參加他的婚禮。
應該不會來了吧,他惡意的想。
於是真遺憾,看不到她痛苦難過的臉了。
婚禮當天,朝中上下能來的人都來了,在婚禮開始之前,僕人悄悄遞給他一張小小字條,但是根本來不及細看,面前就又來了一批慶賀的朝臣。
他現在是朝中新貴根基不穩,最是誰都不能開罪的時候,便立刻端著酒杯迎了上去,繼續和一室賓客飲酒作樂。
一直到入了洞房,把一干喝得醉醺醺的鬧洞房的少年親貴送走,靠在外間揉了揉飲酒過量而炸疼的頭,符桓才抖抖衣袖,拿出了那張字條。
當時正是滿月,整個庭院亮晃晃的,象天頂上擎下了無數月光的燈。
屋簷下是一排吊簷玉馬,風一吹動,聲音脆嫩,恍惚間一聽,符桓居然心裡一驚。
酒精讓視線模糊了一下,他眯起眼睛仔細一看,紙條上一筆小楷清朗秀拔,卻是元讓的筆跡,約他到角門見一面。
胭脂鴆(下三)
他心頭一跳,看了看約定的時間,已過了兩個多時辰,心思轉了一轉,思忖了一下,覺得這個時分,多半元讓已經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