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今天開始,你叫符桓,是符國公的第三子,符國公待我甚好,許你冒認為子,你可明白?”
原來她殺夫奪子,就全為了“符桓”這一個名字。
原來,原來。
他也一樣殺了他的父親。她是主犯,他是幫兇。
他看著母親和自己一樣的碧綠雙眼,慢慢看著,忽然笑出來,他乖乖依偎到母親懷裡,甜甜喚了聲娘。
然後小小的孩子在母親的肩膀上張開了碧綠眼睛,森冷而沒有一絲情感。
從這天之後,他就安靜看著符府里正常的生老病死,以及不那麼正常的生老病死。
所有的一切映在那雙碧綠色的眼眸裡,彷彿一個又一個荒誕的,血紅色的笑話。
廣大無比的府邸對他而言是一個夢魘的入口,雕欄玉砌、繁盛牡丹,每一寸土地,都掩埋著淨與不淨的靈魂。
繁華唯在血上才能盛開。
他喜歡半夜裡偷偷溜出來,凝視著他知道的,曾經死過人的地方,一瞬不瞬的看,漸漸的,眼前就出現幻覺,彷彿有黑色的扭曲的人形呻吟著慘叫著從地底爬上,再仔細看去,卻什麼都沒有。
開始他不知道那是什麼,書讀多了,符桓才知道,那是怨靈,含冤而死,委屈而死,死不瞑目的人的靈魂。
當他知道那是什麼之後的那天起,他就再也看不到那些花下井沿樑上扭曲的人形了。
哪又怎麼樣呢?那些不是因他而死的,與他無關,因他而死的……那又怎麼樣呢?
這廣闊宅邸中,我不殺人,人就殺我。
他進府的當年,符國公的正妻病故。
他是庶子,也要戴孝,一排守著正妻棺槨的妾侍,人人眼圈紅腫,泣不成聲,他卻分明看見擦著眼淚的白麻布巾之下,張張嘴角都是向上翹著的。
不過,那些不關他事。
他入府的第五年,符國公也一病不起了。
那年皇上唯一的皇子過五歲生日,大宴群臣。這位皇子生來多病,無數醫生說他活不過五歲,如今平符國公名門第一,自是應酬,皇上也龍心大悅,親自上前賜酒相敬,御酒三杯,飲下之後,符國公就已醉了,迴轉車程,在馬車上睡著了,等攙扶下車,第二天早上起來,已然中風了。
五十多歲的人,平日裡錦衣玉食養尊處優,酒色過度,這樣一夜冷風吹來,哪個不病?
一干妾侍子女全圍著床來哭泣,符桓的母親也在其中,她已懷了身孕,哭得淚眼盈盈,粉面啼紅,只有符桓一個人看出她母親眼中精光閃爍,滿是算計。
在正妻過世的這幾天,妾侍還是六個,除了母親,全換了新人,一無根基,二無手段,五位小姐呢,死了一個,嫁了四個,剩下四個公子,早夭了一個,符桓之外,一個兄長,一個幼弟。
默默的看著自己的母親,符桓很清楚,這府邸之內,要再開腥風血雨。
這個家族的獨裁者已然老了,病了不能說話了,掌權的,就只有他那狠毒而聰慧的母親了。
他等著看現下圍著這床沿哭泣的老少男女,一年之後,能活下多少。
不過這也不關他事情,自死他符家人,與他何干。
於是,三個月後,某天早上他晨起練拳的時候,毫不意外的看到開滿青色蓮花的池塘上,漂浮了他名義上的弟弟那小小的身軀。
那孩子的小手裡,還緊緊握著一簇新鮮的蓮葉。
啊,開始了。
他躲在一邊看僕人撈人,看著那孩子年輕的母親赤足披髮,抱著自己嬌兒的身體,發了瘋。
不過是剛開始而已啊,他悠閒的磕著瓜子,看著趕來安排慰問的母親眼底的冷酷。
這大宅邸中,你不殺人,人就殺你,你若殺人,終會被殺。
這年的冬天,他的兄長也死了。不過倒應該不是他母親下的手。
那個徒自繼承了父親好色本性的男子,死在了他男寵的床上,一張床上,還有他瑟瑟發抖的兩名愛妾。
這府裡已是他母親主事,當機立斷,發了暴病的帖子,殺了男寵和愛妾陪葬,符家大公子的喪事風風光光。
——她最後的敵人已死了,這樣大方,她樂得。
然後,就在出殯的哭號聲裡,他的母親為他生了一個妹妹。
卻是真正的符家血統。
他沒有去看,而他的母親也沒有把孩子抱來給他看。
後來在滿月的筵席上,奶孃討好一樣把小小的還帶著奶味兒的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