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鮮血浸染的燕子湖官道,鋪墊上了厚厚的黃沙後又開始通行了。
雖然四天前這裡還是刀光劍影,現在當來往的客旅通行,吱吱呀呀的小車透過時,小民們是怎麼也想象不出當日的兇險。
張太醫坐在馬車裡,肩膀上的刀傷還在隱隱作痛,可是他的心恨不得一下到達目的地。
過了山彎路,他先把馬車安置在路旁的林子裡,然後快步地下了山坡,來到小皇帝當時藏身的那處隱蔽的山洞前,彎下腰撥開雜草,又吃力地搬開一塊大石頭,裡面赫然是一張蒼白的小臉。一雙靈動的大眼兒,此時緊緊地閉合著,猶如毫無生命的玉雕……
張太醫的手都在微微的顫抖,有些膽怯地伸過去試了試那小人兒的鼻息,當感覺到微弱而綿長的呼吸後,才重重地鬆開了一口氣。
他伸手起下了插在小兒腦後辟穀的長針,然後抱起沒剩幾兩重的人兒,一路走到停放馬車的地方,上了車便急匆匆地離去了……
花溪村位於京城的北腳,按理說應該是個熱鬧的村落,可是地理位置雖近,與京城卻隔著座山,因為翻過一道山的繁瑣,反而成了繁華中的一處世外桃源。
山裡的人以種菜維生,這裡的土地常年潮溼,長出來的菜特別甜,宮中供應的菜品有一半都出至花溪村,因為供著皇家的蔬果,官府也很少來叨擾,只盼著風調雨順,菜葉別爛,苛捐雜稅倒是減免了不少。
不過這個村子很排外,外地人根本不可能在村裡落戶,畢竟田地有限,哪還有多餘的分給新來的!。
但是老張太醫卻是不同,他當年醫好了村中族長的頑疾,又開口提出以後想在村裡養老,並拿出重金要買下一處宅院。
族長感念老太醫的救命之恩,非要把村東頭的院落贈與張老先生,可是老太醫堅決不肯答應,非讓老族長收下銀票後,才接了房屋的地契。
可惜老太醫走得太急,沒有福分回花溪村養老,可是他的獨子張侍玉卻早早地辭掉了皇差,回到村中定居。
當然,回來的並不是他一個,還有一個剛剛成親的小娘子。
這可讓村裡的族長很失望,他原想著把自己的孫女許配給這個敦厚周正的年輕人呢!
可看到那小娘子從馬車上下來時,老族長的鬍子一翹,本已經半花的老眼登時大了一圈,乖乖!這不是王母娘娘的小仙女嗎?
雖然太過纖弱了些,穿得也是普通的粗布羅衫,可那精緻的小臉,飛揚的神采,滿頭墨染了似的秀髮,哪是山裡的丫頭能比的!
咳,小張太醫到底是進宮見過貴人主子的,找的這個老婆的姿色想必是六宮妃黛都比不上的呢!
村裡的人都是熱心腸,幾個鄰家的嬸子過來幫助小張大夫將庭院臥室打掃乾淨,又將箱子裡的被褥拿到日頭下好好的曬上半日,保準晚上小兩口睡在裡面,暖暖融融,早點生出個大胖小子來。
等到日頭西垂,幫忙的都走乾淨了,張侍玉才用厚厚的門栓掩住了房門,回身進屋,對坐在椅子上的人鞠躬道:“皇上也是累壞了,雖然在之前的借宿的農家裡淨了身,還是泡一泡腳吧,爐子上的藥粥也熬好了,一會聖上用完膳就歇息吧。”
聶清麟微笑著看著張太醫:“都說了,不要再叫我皇上了,你若是不改口,只怕是要給你我惹下無窮的禍端,你就叫我……琳兒吧。”
這一聲“琳兒”,頓時讓小張太醫方正的臉頰紅暈了一片。
他真是做夢也沒想到,自己居然有這樣美好的一天,可以跟魂牽夢繞的佳人共處一室,替她溫好洗腳水,熱好粥飯,再隨侍左右,叫一聲“琳兒”……
張侍玉的窘態被聶清麟看在眼裡,心裡不由得又一暖。到底是個實心的人,幾日前,她突然心生一計,想到了逃離宮門的絕佳辦法,本來只需要張侍玉躲避起來,事後再回來就好。可是張侍玉堅決不同意,為了取信於太傅,居然砍了自己一刀。假裝暈死了過去。
其實這一步也算是險中求生,她算準了事發之地會成為燈下黑的盲點,那些搜山的人根本沒想到皇帝會躲藏在離事發地不遠處隱蔽的坡洞裡。
不過這一步最兇險的就是她那位親愛的衛太傅兇興大發,把苟活下來的人都處死封口。
雖然張侍玉下的辟穀針,四天後就會自動失效,自己也會慢慢地醒來,但是有沒有力氣推動封住洞口的石頭也是致命的一點。
可是如果任由這個機會溜走,留在宮中也是左右的一死……天兒漸熱了,坐在那萬眾矚目的龍椅上,只要不是眼盲心瞎的人